“你学到了什么?”
朱由检问太子。
朱慈娘这些年受到的教育,两日来大受冲击,不知道如何回答。
工匠们如何被克扣的。
军士们如何被克扣的。
朱慈娘甚至无法理解其中的道理。
军户连饭都吃不饱,已经被克扣到如此的地步,平日里也就算了,可打仗的时候,竟然还不让士兵们吃饱肚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官员们难道不知道吗?
“官员皆可杀。”
良久,朱慈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
能有这份觉悟,那就还有救。
朱由检很满意太子的回答。
“穷人是不怕打仗的,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穷人要的并不多,只要你给足他们要的东西,你就不缺少兵源,这也是贼军无法被消灭,经历过多少次打击,很快又会死灰复燃的道理。”
“因为穷人不灭,贼军永存,穷人就是贼军。”
朱由检教道。
朱慈娘平日里所学,没有这么直白的言语,父皇的话,令朱慈娘有些难以消化。
“是否太过偏激?”
朱慈娘犹豫了一番,还是问了出来。
“事实如此。”
朱由检叹息,“努尔哈赤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把辽东几百万的穷人全给杀死了,所以辽东就没有了贼军存在的土壤,那些反抗的义军很快消亡。”
“反观我们大明,大明无法学习努尔哈赤。”
“官员们的确贪腐,嘴里却打着爱护百姓的口号,只是既然提出以民为本的理念,无论官员们实际上怎么做的,明面上是无法违背的。”
“所以大明无法对穷人下手屠戮,也就无法消灭贼军,大明学不了鞑奴,可唯一的法子,只有让穷人变少,穷人少了,贼军也就势弱,失败一两回必然烟消云散,否则穷人越多,贼军永远无法被消灭,这就是十七年来,贼军起起伏伏的道理。”
“其实这道理太祖和成祖也懂,早就提出过与努尔哈赤不同的方法。”
朱慈娘觉得眼前的父皇越来越陌生,以前的父皇可没说过这些话,不过好奇的询问。
朱由检教导道。
“太祖来自百姓,懂百姓需要的什么,也知道对百姓造成伤害的,更可能是身边的官吏,所以对官吏十分严苛,并给了百姓很多的权力,只要是官吏在地方违法欺人的,当地百姓可以自行捉拿扭送州府,如果州府官官相护则罪加一等,百姓可以告御状,又为了让百姓们懂这些法律,规定只要百姓们家里有大明律,哪怕犯了罪都可以减轻一等。”
“成祖提出斯民小康,家给人足是天下治平的根本,也就是让百姓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国家方能长治久安,他们都接触过底层,所以不讲大道理,更追求实际。”
“有时候啊,你不要听别人说什么。”
“大明两三百年来,劣币驱逐良币,那些求名的,提出各种震撼的口号,实际上排挤对付那些做实事的官员,道理上他们是对的,实际上却是江山的蛀虫。”
“这就是虚代实的由来,当朝廷里充满了务虚的道德伟岸之人,那么这个朝廷必然是没救了,也必然江河日下,祸事不断。”
“所以打仗的时候竟然还不给士兵们吃饭,连你这个十六岁长居于深宫的少年人都懂得道理,官员们难道不懂?不过是做实事的官员早就销声匿迹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做实事不但没有功劳,还容易遭罪,而那些务虚务名的人,又轻松又不会沾染麻烦,还能轻易的利用道德去对付做实事的官员,自己取而代之,于是官员们都成为了务虚的人,既然务虚,追求的是大道理,事实并不重要,那么诸多连你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朱慈娘听得心寒。
按照父皇的话来说,当下越是满嘴道德仁义的官员,名声越响亮的大儒,岂不是越是蛀虫?
“海瑞呢?”
朱慈娘大着胆子反问。
“海瑞这样大名声的人物,最后不也是因为他做实事,被排挤下去了么,所以普通官员敢学海瑞?当一名张口闭口道德,追求养望的官员,谁也不得罪,谁也给面子,花花轿子众人抬,你帮我,我帮你,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