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四下是富丽堂皇的摆设,罗纱帐外立着两个小侍女,熏香盖着药香,我的右腿依旧疼得厉害。
侍女看我醒了,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梅大姑娘醒了,快去禀报给夫人和大人。”
“我婆婆呢?”我四下张望,那侍女道:“大娘子正和婆婆说话呢,您不必担心,刚刚医女来看过姑娘,说姑娘无碍,只是这腿摔得狠了,有些错位,她一时不好下手,于是去请她师父了。姑娘再等等,人就来了。”
不过片刻,李大娘子便和婆婆一道过来了,婆婆几步过来拉住我的手,“小婳,不怕,大夫马上就来了,腿还疼吗?”
我忍痛摇头,她却老泪纵横,“听婆婆的话,孩子,以后听婆婆的话,咱们不折腾了,婆婆老了,也折腾不动了。”
泪水沾满她那身簇新的衣裳,一连拐杖都换了新的,我不知为何她会那样说,想必是李大娘子承诺了她什么吧。
见我半晌不答,她拿着拐杖拄着地,一遍又一遍的:“你听话,小婳,你听话。难道你要我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人吗?”
我抱住她,“好,我听话就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什么道义,什么情意,我通通要不起,也都不要了。”
李大娘子笑吟吟道:“这就是好事多磨,梅大姑娘,你若嫁给逸儿,我绝不叫你受委屈,也是你和我们都投缘,以后咱们娘儿好好过日子,等你腿伤好了,咱就把梅大娘子请过来,你们母女许久不见,她定然思念你,不过你父亲刚升迁,这段日子她也忙,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去请。”
“好。”我从善如流,李大娘子扶着婆婆道:“您老人家折腾几日也累了,我带您去歇息,放心,这儿有大夫又有侍女,待会儿我也过来看着,不会有事的。”
一个侍女便将婆婆扶走了,一边走一边说:“婆婆,我带您去歇息,那边客房里布置的舒舒服服的,一准儿睡个好觉。”
一时人都走了,屋内熏香越发浓烈,这样精致华贵的住所很难叫人不迷糊,更何况是对我这样一个历经颠簸的人而言,更是显得奢侈。从前作为梅华在梅府时,我还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过富贵,而今一副拐杖,一间屋子竟让我心生动摇了吗?
我闭上眼,想将自己从这样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富贵不是罪恶,贫穷也不是高尚,亦不是我们选择了贫穷和富贵,而是环境造就了我们和我们所有的一切,所以为何要生虚伪的厌憎之心呢。若富贵和权利本身能造福于人,而不是剥削和奴役,那么权利也不是罪恶。只是不知道李家选的是哪一种?也许都有吧。
抛却贫富,我却有一种清楚的认知,我爱的是沈瑜,我嫁的也是沈瑜,若是继续在这里无法脱身,对沈瑜来说,是背叛是不公平,可是若是被李逸知道沈瑜的存在,他又会如何,我根本不敢想,这一切都在煎熬着我。连婆婆也不会由着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枷锁一点点的在变重,而我动弹不得。这种悲哀,又有谁能去体会。
大夫跟在李逸身后,他脸色一贯的难看,医女过来说道:“姑娘,只怕很疼,我得用麻沸散。”
李逸道:“她这种连车都敢跳不怕死的人,会怕疼吗?不必用了。”
医女有些犹豫不忍,道:“师父。”
那大夫道:“若不用,挣扎起来不利于我接骨,李大人,慎重考虑啊。”
“我这种连车都敢跳的人自然是不怕疼的,不仅如此,我连大夫也不需要,接骨也不必了,不正好遂了大人的心愿吗?有腿不能离开和没腿也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医女摇摇头:“姑娘何必置气,身体是自己的,自然是好好的才好,别的都是小事,身体康健才是最重要的事。”
李逸摆摆手,坐在一边,“你既然如此嘴硬,那便不用,爷倒要看看,你一个姑娘家,骨头有多硬!”
大夫无奈,对医女道:“你按住她,我要动手接骨了,绝不能让她乱动。”
医女紧张的摇头。
我笑了笑,“你不是好奇那信中写了什么吗?我念给你听。梅华吾妻,我所居处亦有一梅树,花开繁茂,寄君一朵,聊慰相思之苦。吾…观梅树如观妻,常思若能与君于树下小酌,乃平生最大之乐事……待归期至,吾将常伴君左右,再不…分离。”
大夫不曾手抖,我却冷汗直出,医女替我擦汗:“好了好了。”我倒在榻上,笑道:“我知道。”
大夫却擦了擦汗,转头时,李逸挥掉了一个茶盏,气冲冲的出去了。
医女笑道:“那信是李大人写给你的吗?”
大夫一扯她胳膊:“不要多嘴多事,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