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杜若梳妆的时间里,苍淮生随手拿起桌上的灰色书本。
一本纯灰色并且细看带着些许金色光点的书,没有名字,也分不清正反。手感类似薄绒毛毯。看着很新,但总给人一种陈旧感。
灰色书皮的书本在知春斋不算常见,因此苍淮生对它有些好奇。
但无论如何,苍淮生都无法翻开这本书,准备翻开的一侧总是会突然模糊,变成书脊。
再多试五六次之后,指尖传来类似针扎的痛感。
当苍淮生拇指和食指相互揉搓,以试图寻找伤口时,手中的书却被冷不丁地抽走。
“一本还没解封的书而已,在我这儿也不算很少见。但小心封印伤人哦。”
苍淮生顺着声音抬头,看见身着桃粉色纱裙的杜若随意甩了甩手中的书,随手扔到身后的书架上。
书本在空中打了个转,随后稳稳嵌入书架上唯一的空隙里。
杜若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苍淮生身边坐下,“你昨晚该不会为了一件衣服没睡觉吧?”
苍淮生讪笑:“是,是啊。”
“不过你来得正好,我也是有事要拜托你,虽然现在说有些早了......”
苍淮生注意到杜若在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于是开门见山道,“有什么尽管开口就行。”
“也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就是......”杜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苍淮生,
“就是希望你出远门的时候能捎上我,我得去找‘后记’。”
“‘后记’?”苍淮生疑惑道。
“就是某些书的残篇。毕竟我这里也算是‘藏尽天下书’的地方”杜若回答,
“你带上我肯定没错,我认得‘十二家’的每一条路每一座城,还有每一家味道很好的饭馆......
“总而言之,带上我不会有错的!”
苍淮生有些迟疑,“万一你在外受了伤,我可赔不起。”
闻言,杜若手中幻出一把三指宽、三尺长的姜黄色长尺。长尺的一端打了个孔,系了一条红色布条。
她用手掂了掂,又挽了个剑花,将长尺背在身后,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才没有这么弱呢。
“要是真的这么弱不禁风,这‘知春斋’就不可能存在了。”
在杜若挽剑花的那一刻,苍淮生便相信她的话不是假的——
方才的剑花向外散发着灵力。这灵力虽浅薄,但却锋利无比,似乎只要尺的主人起了杀心,四周的一切都会被切成碎渣。
苍淮生简单回答道:“行,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听见回答后,杜若双眼一亮,“不用不用,到时候我们在西坊的牌坊下见面就好。
“说起来时候也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一趟茶馆吗?让玉掌柜等着急了小心被困茶馆出不来哦!”
听到最后那句,苍淮生感觉背后一凉,似乎有谁的目光盯上了自己。他慢慢转头,看向身后的大门。
琉璃面无表情地扒着门框探着头看向屋里的苍淮生。
在被看见之后,琉璃才撒开手,拍了拍衣袖和裙摆,佯装无事发生一般走到苍淮生身边。
恭恭敬敬地行过礼之后,琉璃开口道,“我家掌柜正在找您。”
苍淮生回头看杜若,杜若对着苍淮生笑了笑。
而后苍淮生起身跟着琉璃离开了知春斋。
——
无名茶馆三楼,玉璇玑坐在桌前,把玩着一根像是筷子的暗红色、两头裹着一层金的细杆。
手感冰凉如玉的细杆在玉璇玑的指尖旋转几圈,又被抛起、接着、继续旋转。
直到房门被推开,玉璇玑的手才停下。
苍淮生捧着一个木盒走进屋内,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
玉璇玑左手托着脸颊,右手轻握的细杆随着木盒的靠近隐隐发起烫来。
正当苍淮生准备开盒让玉璇玑查验,玉璇玑却抢先用细杆点在盒上。
苍淮生疑惑道,“掌柜不需要验一验?”
玉璇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知道你能做到就够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您的意思是……”苍淮生有些不解。
玉璇玑收回细杆,继续让它在自己的指尖转动,“小孩子不要乱问问题。
“总而言之,回去跟你师父报喜吧。他可怕死你被我为难了。”
见玉璇玑没有想解释太多的样子,苍淮生抬手作揖,“既如此,晚辈就先走了。”
“等会儿,”玉璇玑放下手中的小杆子,改为双手托腮,微微眯着眼,满脸好事地问,“你觉得杜若如何?”
苍淮生一愣,他倒是从没想过玉璇玑还会问这种问题。
他沉思片刻,回答:“好人。”
玉璇玑没了动静,她转动眼珠瞥了一下窗外,沉默片刻后重新开口,“那你出远门可要带上人家,不吃亏的。”
苍淮生有些懵,但还是点了点头。看见玉璇玑挥了挥手,才重新迈开脚,离开房间。
少年刚从正门离开没多久,一个梳着侧盘发的女人翻窗而入。
玉璇玑瞥了一眼,没好气道,“我这可是三楼,也不怕摔死?”
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而后闪身来到玉璇玑身边,抽走她手上的小杆子,“嘁,我还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戥子的杆儿也算是让你盘的油光铮亮。怎么,拿来当灵力浓度的测试器?”
玉璇玑勾了勾手指,那杆子十分听话地飞回到她的手心,“与你何干?
“反倒是你,这么久不见,还是一点儿正事儿不干。一天天就在那儿钻研邪魔歪道。”
女人轻笑一声,抱着双臂靠坐在桌边,“这么久不见,一见就数落我,不愧是‘天璇君’,说书人嘴里也算是有几分真话呢~”
玉璇玑砸了咂嘴,翻了个白眼,“你不也是吗?不老不死的怪物,‘廉贞君’,安宁。”
“谢谢夸奖,”安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但扬起的嘴角很快放了下去。她瞟一眼面无表情的玉璇玑,问到,
“说起来,我不认为你用得上这个东西,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玉璇玑面前的白瓷杯,轻轻抿一口茶水,“手伸这么长,也不怕哪天折了?”
“折了?”安宁嗤笑道,“我倒不知何时让您知晓了我的底牌。”
看见玉璇玑蹙了蹙眉,安宁继续道,“我猜,刚才那小子便是你寻求许久的‘变数’,对吗?
“但这个‘变数’要如何使用呢……”
安宁撇过脸,黑与蓝紫色的双眸倒映着玉璇玑的身影,以及那警惕的表情。
她佯装懵懂,摆出一副哑然失笑的模样,“你教教我呗~”
——
苍淮生回到店里时午饭刚做好,简单吃完饭,帮忙收拾了碗筷之后,便带着准备好的包袱出了门。
在师父的叮嘱之下,苍淮生在东南坊的一个小暗巷离开灵市。据说从那里离开后便是翎山与临福原交界处,会更近一些。
有了前几次经验,他这次并没有从高空中坠落,而是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中。
从空中俯瞰,整座山一览无遗,完全看不见有任何农舍。明明是正午时分,也没有炊烟飘向空中。
正当苍淮生有些后悔没有再问得清楚一些时,不远处被黑雾笼罩之处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他看向那被黑雾笼罩之地时,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那道视线跟黑雾是两个方位,却很邻近。
虽不知视线的主人是何想法,但只要他不出手,苍淮生也不会做别的事。
没想太多,苍淮生一头扎进黑雾之中。
黑暗过后,一间农舍映入眼帘。
农舍的主人是一个看着莫约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正举着斧头劈砍柴火。
苍淮生落地后,行了一礼,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刘添福吗?”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话语声一般,继续重复着劈柴的动作。
苍淮生又开口喊了好几声“大叔”,但男人始终没有理会过他。
中年男人堆在一旁的处理好的柴火数量一直没有变过。
正当苍淮生疑惑着,却发觉周遭场景开始融化、褪色,直至变成一片黑白废墟。
不是,师父也没说会这样,这要怎么处理?苍淮生一边想着,一边警戒起来。
——
不远处的山崖之上,一位梳着侧盘发的女人坐在悬崖边,晃着双腿,乐此不疲地望着不远处的黑雾。
“看来这次让她刷出真■■了。嘛~努力了这么久,那孩子也该得到属于她的奖励了。
“有第一次‘意外’,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说着,女人那蓝紫色的左眼中映出错乱交织着的红色丝线,她的眼眶周围也渐渐显现出细小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