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朱元璋掀开棉被,走到房门口,轻轻打开一道门缝。一股寒风吹进来,吹得书桌上灯火摇晃不定,这时朱怀才察觉到爷爷已经下了床。“你开窗开门干什么?今天这么冷。”朱元璋笑着回应:“傻孩子,门窗哪能完全关紧?屋里烧的是炭火,全是炭毒气,不开点窗户通风,还不把人闷死呐?”朱怀连头都没抬地回道:“那用无烟煤代替不就行了。”
在那个时候,普通人想取暖,富人用炭火,而穷人只能靠烧柴火度日。
制作炭木炭虽然耗时费力,但由于其燃烧较为彻底,产生的烟雾较少,因此颇受富裕家庭的喜爱。
然而柴火则不一样,一旦点燃,立刻烟雾弥漫,而且还需要穷人跑出城去砍柴,看似省钱,但实际上耗费的精神体力并不少。
朱怀现在的条件还算过得去,盐山那一片供应充足,每月都能有不少的银钱收入。所以在寒冬腊月里,家里自然是以木炭取暖为主。
但是木炭有一个致命的问题,硫含量过高,吸入过多可能导致中毒。朱怀平时对此并未太过在意。“什么是无烟煤?”朱元璋看着朱怀,略显不解。
无烟煤与普通的煤炭区别很大,一般煤炭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烟雾,且因其杂质多、硫含量高,烧起来就像释放毒烟。在后来的时代,人们常用经过精炼的蜂窝煤和煤球,实际上这些都是需要“洗煤”的过程。
但在那个时代,想要洗煤,技术难度实在太大,几乎没有实施的可能性。古人之所以未曾大规模使用原煤,原因就在于此。
然而无烟煤则不同,它的硫含量极低,虽然燃烧起点较高,但这并非难以解决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它燃烧时不冒烟、无色无味,且燃烧时间长,是非常理想的取暖燃料。
尽管无烟煤在燃烧过程中也会挥发少量二氧化硫及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但好在其含量并不高,经过一定加工后,大半的有害物质都会被清除掉。而且那个时代的建筑并不是封闭的空间,所以无烟煤燃烧产生的这点气体,对人体基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朱怀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账本,回头看向爷爷。“您不知道吗?”朱元璋答道:“我们可没听说过什么无烟煤。”
朱怀解释说:“就是那种黑色的小石头,能够长时间燃烧,不会冒出有毒烟雾,还能用来取暖,爷爷您真的不知道吗?”朱元璋笑着摆手:“瞎扯!世上哪有这样的神奇之物?如果有,咱们大明朝的百姓还会挨冻吗?”随着天气越发寒冷,现如今虽只是初冬,但京城附近的农田就已经遭受了灾害。
每当朱元璋批阅到这类奏折,内心都如刀绞般疼痛。朱怀笑了笑:“确实有的。”朱元璋伸长脖子反驳:“没这回事!”朱怀无可奈何,也不想跟爷爷争执这个问题。
古人的认知尚不完善,在这方面,朱怀比爷爷多了上千年的见识,但他也懒得跟爷爷多做解释。经历了刚才的小插曲之后,朱怀继续埋头翻阅账本。
有些地方政府的账目存在猫腻,但大多数官员治理还是相对清明的。
朱元璋惬意地躺在胡床上,身边摆放着一些晒干的果脯和一碗热茶。他偷偷从腰间取出酒葫芦,浅尝一口,感觉无比舒畅。
近年来他的岁数渐长,尤其到了冬天,批阅奏折更是耗心费力。现在看见孙子帮他分担事务,心中的欢喜和轻松感比什么都强烈。
不久后,朱元璋起身让人炖了一碗鸡汤给朱怀滋补身体。没过多久,他又亲自捧着水果干和热水放在朱怀旁边。老人走来走去,每一个举动都流露出对孙子深深的关爱。
祖孙俩一直忙于批阅账簿直至深夜,朱元璋才对朱怀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早点歇息,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不必急躁!”朱怀点点头:“明白。”
朱怀伸了个懒腰,捶了捶酸疼的背部,感慨道:“皇上真是辛苦啊!”“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都觉得熬不住,皇上得多累啊!”朱元璋眯着眼睛说:“可不是嘛?人活着哪有不累的?你说皇上累,那么春夏秋冬都要劳作的百姓呢?他们比皇上累上一千倍一万倍!跟他们相比,咱们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朱怀认同地点点头,思考片刻后,便走出去了。没过多久,朱怀返回屋内,手里端着一碗羊奶走到朱元璋面前,伸出手说:“给我。”朱元璋疑惑道:“怎么了?要干吗?”朱怀语气不佳地说:“你以为偷偷喝酒我不知道啊?我不是告诉你要少喝点酒吗?”“把这个热羊奶喝了,早点休息。”
朱元璋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腰间掏出藏着的酒葫芦递给了朱怀。“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喝什么奶?”老头嘴硬,说着便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羊奶。“行了,早点睡觉吧。”
朱怀小心翼翼地给老爷子盖好厚厚的被子,整理好书桌上的账簿,然后吹熄蜡烛,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了门缝和窗缝,做完这一切后才离开。朱元璋回味着口中残留的味道,喃喃自语:“呵呵,真是个贴心的孩子!哎呀!没想到老了以后还能享受到这样的日子?哈哈!”
次日清晨,雪停了,南直隶地区披上了洁白的银装。
朱怀早早起床,看到马三宝正在院子里清扫积雪。朱怀让廖家兄弟出门买了两笼汤包和两笼肉包回来。粥是由自家厨娘正在煮着的。
等到朱元璋醒来,正好可以吃早餐。
朱元璋这一晚一夜早上的心情就像是吃到了蜂蜜一般甜美。
昨天晚上的阴郁气氛,也在老年人得以依靠的幸福感中消散无踪。
前一晚记下的账目,朱元璋一大早就让蒋璈捧着返回皇宫。
此时的大明宫,天色还未完全放亮。
傅友文依然保持着早起工作的习惯。
刚走出皇城大门,他就远远瞧见雪地之中,蒋璈抱着账本往回赶。
傅友文心头一紧。
看来老爷子昨晚又是在朱怀那里过的夜吧?
到底是谁啊!老头子这几天让我绞尽脑汁,把皇族成员都想了个遍,竟然都没猜到朱怀可能是何许人也。
他还曾想过,朱怀会不会是朱元璋收养的义子?
但是老头子这么做,分明就是在按照接班人的标准培养他,义子怎么可能成为接班人呢?
这连屁股都想得出是不可能的事啊!
正琢磨着,傅友文看见蒋璈走近前来。
“傅大人。”
蒋璈打声招呼,捧着账本跟着傅友文一起来到了户部。“这些账本您可以封存起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话语依旧不多,这个职位注定蒋璈不是一个话痨。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然而傅友文却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三本账本,并且他要去的地方似乎是都察院!
傅友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难不成又查处假账了吗?
天哪!才一个晚上,居然又查出了三个问题点!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