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的声线很好很温柔,寒少宇觉得那个人要是在的话,能和阿妹相合唱曲儿,一定会是天籁之音,阿妹的手落在他额头,掌心很温暖,但同鸟儿不同,这份暖意暖不到心里去。
“杨戬偷袭那回,我的近侍提了句‘主母既然一直在找寻兄长姊妹,可又记不得他们的具体信息,那要是他们是天神,战场相遇岂不是要骨肉相残’,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便同方儿商议,让人赶工雕了两只差不多的木马盛装入盒带给你们神界的二帝。你们神界的消息传的向来很快,我想要是消息传出去,你们总能听到的,就算有所怀疑,至少也是会印证一番吧,谁知……”
阿妹是如何入了九黎巫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其中或许有隐情,只是已经没什么深究的必要,细论无非造化弄神。寒少宇整颗心因她这些话彻底僵死,他在大石椅上又瘫了两天,喝了好多坛酒,强迫自己接受“兵灾神祸”的事实。
神棍的卦算向来不错,此回也验证了,这“兵灾”是阿妹是外甥,然而可破,而这“神祸”……无法可防!
墨衫玄服被从织女宫送来当日,他走了一趟九天,特地绕了远路飞到九重云巅,听说那里在建造什么‘功勋柱’,说是二帝降旨,将此战消亡将士,不论仙妖,不分品阶,姓名功勋均罗列其上。
他微微抬头仰望,矗立在云巅高处的铜柱雕工奢华,光芒四射,已经濒临完工,他在上头找到了许多相熟的姓名,然后找到那个人的名字,碧蓝如海的眼眸盯着“青木臣”三字,目光柔和如水,被铜柱的华光映衬着仿佛要滴落下来。
有那么一霎间,寒少宇的心无比沉重和苍冷,他定定盯着雕刻其上的那个人的名字,觉得这什么狗屁‘功勋柱’就是个笑话,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情,他飞到远一些的地方,运足仙力,一掌将矗立的铜柱劈得四分五裂。
他面无表情看着它支离破碎倒下去,稳稳落地,就在高台前停了片刻,而后转身,沿着神道向轩辕神殿的方向走,他要找到君上,同他谈谈,为那个人讨个说法,即使这样的举动于此境来说已没什么意义。
君上似乎有预感到他要来,远远地,就站在轩辕殿前的石阶上,只他一个,身后是气势恢宏的神殿,透过砖墙瓦檐,可以看到院内的柏树绿枝探出墙来,枝繁叶茂华盖参天。
充满生机的柏枝映衬之下,君上负手而立,满头华发,看到他面色不善凌冽而来,目光扫过他身上崭新的玄服墨衫,微微蹙眉。
“黄龙怎变了装束?”
宽大的袖摆之下,寒少宇捏紧了拳头,心中冷笑,他是来找他不痛快为那个人讨个说法的,气势凌冽,君上竟然还管他是否变更了装束。
“吾来此是问询一事。”寒少宇冷声道,态度蛮横,十分不客气,“嫣儿送上的两个木盒里,锁着什么?”
君上表情未变,沉静答:“木马。”
“既如此,缘何不告知?”寒少宇又沉了声调,“她既已奉上此物,便相当于给彼此一个休战的机会,您又不是不知此物对我,对嫣儿的意义……”
“这是赌,不能押。”君上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有些许垂怜,“这是战时,关系四海八荒的安危,我不能拿你做赌,若是九黎的阴谋怎么办?不明状况下她抛出此物,说不定就是引诱你赴一场‘鸿门宴’……”
他竟这么说。
寒少宇藏在袖中的拳头在抖,有那么一霎,他甚至有揍醒这位他始终敬爱的,君上的冲动。
“为眷侣复仇的话,黄龙可以杀我。”
只此一句,心绪再次沉寂,寒少宇长出一口气,君上是贤明的君上,小瑕不掩大瑜,归根结底,他做不了弑君之臣。
他盯着这位他始终敬爱的老者,心无比苍冷,刹那红了眼睛,好不容易止了颤抖的唇说出些话来,连声音也在发抖,带着浓重的哭音。
“吾生平所向,只在二事。”他道,“非干系道义苍生的大事,细说,一是忠你,二是爱他……这二者本不相矛盾,可以兼做。可至此境,君上却要吾二者择一,那吾便去了吧,沦入凡尘俗世,不再尽忠,全心全意去爱他守他。”
语毕,将早备好的仙籍文书,君位印章尽数排于石阶之上,寒少宇抬眸望了君上一眼,转身离开,黑靴踏在神道的青石砖上,玄服墨衫颀长的后摆飘在风里。
公孙轩辕凝望那个人远去的背影,心绪不平,黄龙今日更了装束,他穿了一件墨色长衫,长衫之上,巧绣精工,缀满了飘动的,银亮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