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豆腐在永年县小有名气。老段十七岁手艺学成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豆腐,熬了好几年总算开了铺面,娶上老婆,生二女儿时,老婆月子里得了病,没等二女儿满周岁就走了。老段又当爹又当娘,靠卖豆腐豆花把两个孩子拉拔大了。
老段没儿子,给大女儿招了上门女婿。就此把铺子交给小俩口料理。可是多年辛劳成疾,没享两年清福,老段撒手人寰,临去前,大女儿也没能生下一男半女继后香灯,这也是老段此生最大憾事。
方才闹着要吃豆花的小童得偿所愿,坐在店里大口大口吃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门口炉子上的煎豆腐不肯移开。
薄薄的铁板架在泥制炭炉上,烧热了拿筷子夹住肥猪油蹭几下,再把切成四方块的豆腐码好,豆腐刚放上去呲啦啦直响,还不时溅出细碎的小水珠。待两面煎至金黄香酥,盛到洗净的荷叶里,撒上芫荽末香葱末和特制的酱汁,金黄豆腐块搭配油绿的葱末,赤色浓酱搭配在一起赏心悦目。那淡淡的荷叶香,豆腐的焦香和咸中带辣,辣中还带点鲜甜的酱香纠葛缠绵,能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
山子守着小炭炉,满身满脸的汗水,可只要目光与段氏相触,便笑嘻嘻的弯起眉眼,满满的柔情蜜意,羡煞旁人。
不怪小童贪心,煎豆腐的香气实在太过诱人,玉姝还没走到近前,就忍不住吞了好几次口水。
老和尚跟段氏又说了几句,才带着小和尚转身离开。玉姝的目光从煎豆腐上拔出来,不期然瞟到向她迎面走来的小和尚脸上。
唇若丹朱,眉目精致,皮肤好似细瓷一样净白。
玉姝不禁暗暗惊呼,好漂亮的小和尚!
随即,玉姝便觉羞惭难当,怎可对出家人动了妄念,罪过,罪过。玉姝心中百转千回,那一老一少已行至切近。玉姝忙垂下眼帘,给两位僧人让路。伴着沉稳的脚步声,僧袍一角在玉姝眸底划过,老僧历尽世事的苍老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冤魂归何处?冤魂何处归?”
刹那间,玉姝仿若身处十冬腊月,浑身血管似被冻住,掌心却沁出满满的汗水。周遭喧闹嘈杂骤然褪去,冤魂二字海浪般翻滚着,向她汹涌袭来,冲的她犹如风中柳絮,险些站立不稳。
初初醒来时的痛感,此刻再次异常猛烈的滂沱而出。刺的玉姝每一寸肌肤生疼生疼。
她是谁?因何而死?无论玉姝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了。难道真如那老僧所言,自己是冤魂?
玉姝好像矗立于峭壁悬崖,历经沧海桑田的冷硬岩石。仿佛站了许久许久,人声才重新在耳畔响起,身上慢慢回暖。她迫切的想找那老和尚问个清楚,原地转了几圈只看见人来人往熙嚷喧闹,唯独不见那一老一少,好似他们从未出现过。
“小娘子?小娘子?”段氏见玉姝面色青白,在街心原地打转,以为她生病了,便从店里出来,关切问道,“小娘子莫非中了暑气,还是……”
恍惚间,玉姝意识到有人跟自己说话,木然的循声望来。
玉姝目光空洞,段氏愈发担忧。
“迷路了吗?要不先进店里歇歇,等家人来寻你可好?”说话间,伸手握握住玉姝胳臂。段氏掌心温热,一下子使得玉姝彻底回神。
店里的客人也纷纷向玉姝投来探究的目光。玉姝自知失态,长长舒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哦,我……不碍的。就是……就是有些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