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白发男人点点头，“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是从事实就是，目前人类的造物没有一个超出过月球，更不要说火星了。预先设计的火星探测单位全部失败，上层得知后就把航天科学部的宇宙工程预算全砍完了。”

海德薇沉思起来，“所以，你觉得这些异常和你们观测到的信号有关。”

这总局点点头，没说什么。

“我可能有点思路，但我不确定。你知道沃尔特公司吗？”

“大洋对岸那个西大国的航天公司，知道。之前有一些零散的技术往来和商业往来。但是后来被叫停了。”

“那可能不是航天公司。那是武器公司。”说着，海德薇从她机械臂夹层里拿出来一块被切割的金属板，她把这金属板贴在玻璃上给总局看：“他们有宇宙战舰。并且对我开火了。”

那金属板上赫然显示着沃尔特公司的logo，而总局对此也傻了眼：“武器公司？所以全球大多数主要国家探测器飞不出月球轨道的原因是……”

“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按照你说的，不仅是其他国家，连西大自己的探测器也飞不出去。要么就是他们撒了谎，一个不公平的战备竞赛已经开始了；要么是沃尔特连他们自家航天局的玩意也打。”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当然，也有可能和这无关，但他们有空间作战载具是必然的。”

“我——我们不知道大洋对岸的西大国有没有侦测到我的飞船，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我视作为一轮新的军备竞赛的领头人。”海德薇长叹了一口气，在深呼吸之后说：“一场战争竟然以我为终端开始了，这谁接受得了。”

“开着宇宙飞船出现在雷达屏幕上的人是你，在国内地下情报网络里霸榜数月的还是你，一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法确认你是不是外星人。我们甚至有一些人以为那个阿花，他真的和外星人结婚了。”

她戏谑地笑了几声，“真的？那岂不是很可悲。”

但笑完之后她立马又回来认真，“无论如何，至少今天我还是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所以你出于对国土，对国民保护的出发点对我的要求，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她话音既落，站起身来，走到玻璃面前，把手心按上去。一点细微的纳米机沾了上去，仅一息间，一个逐渐加快的链式反应便把整块玻璃吞噬。纳米机吞噬掉玻璃之后就快速失活，就像一堆暗色的灰般落在地上，和尘土分辨不出差别。她骑在窗口上用一个女团舞的姿势越过双腿，在直勾勾瞪着她的总局面前拉来一个凳子，大剌剌地坐他旁边。

“忠诚，是我的选择，我相信你很能理解这一点，至少能理解我。你说对吗？”

现在无论是再失礼再不成体统的行为都会被原谅，她很清楚，在这样一个现实世界里这般超越想象的人物，至少在这个中年男人自己的视觉里，一个近乎登神的女人，一个似乎可以轻易威胁到自己全部已知世界的女人，正在怀揣着一个普通——甚至可以说常见的常人之心在与他对话。

只是他依然保持住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高级领导所应该有的镇静和稳重。那海德薇从胸口掏出来一个对讲机，用两人间距离近若咫尺的甜美语气说：“拿着这个，这是我和你的私聊通讯。我在上面的建筑顶上设置一个天线，你不会在意吧？”

“不会……不会，”他摆摆手，神情终究是有点慌张。

海德薇闭上眼睛，舒适地无声一笑，那种掌控全场的感觉又回来了。

“如果有事情是你觉得可以跟我说的，就跟我说。我在外面发现的东西也都会和你说。毕竟如果在京畿开的会议里有人提到这些事情，你大概很快就会被下一个直接的命令，或者有一个上达天听的特派员在这里监督和传信。我希望事情暂时不要闹得那么大，除非在外面还有人要搞事情。”她指指门外，“不是这里的人，而是国外。”

“国外？”

“嗯。”她点点头，“我有一种预感。每一次新时代的变化一般都会和战争的变化有关。无论是世界大战，上一届的上上一届的，还是湾区战争，都对世界的改变产生了巨大影响。如果下一次世界大战发生在轨道，或在外太空，那世界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她叹了口气，“其实我还算是比较乐观的。”

“其实你没预料到过这些吧？”

“么有。”她用一个顽皮的语气直言道，“倒不如说，欸，我还想独善其身呢。就种种地，种种花，晒晒纯天然无污染的太阳光。但是你瞧——至少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了。”

总局听罢也用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椅子里，“也对。至少我也不能指望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你没有准备，没有退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命运追着走，若是不继续，就会被这个名为时代的滚筒压死。”

“我念书时听过有人说‘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当时就想凭什么呢？我不学习还能被枪毙吗？”

“结果，现在真落得要被枪毙的局面啦？哈哈哈……”这总局似乎也变得开朗，甚至还能跟着她的话插科打诨。

听了这话，海德薇也不觉得冒犯，只是摇着头跟着一起苦笑。“——哎呀，总之如果我是你，我就关注一下外交和国际方面的问题。至少多看一眼呢？”

他点点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太太就在外交部工作。倒是你，你的信息来源可靠稳定吗？”

话谈到这里，海德薇逐渐觉得没什么再聊下去的必要了，她站起身，拍拍这个中年白发男人的后背，“稳定归稳定，但如果我们现在还先聊下去就不太稳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哦对了，你认识土地资源局之类的单位吗？我要去打个招呼。”

“那种部门和我同级，我帮不到你，让我给你写介绍信也没用。”

“没事，我还有别的办法。”她眨眨眼睛，搓着手腕，“那我走了？”

没有回复，想来也是。毕竟都聊开了。

然而在海德薇的手心刚碰到门把手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却看见那总局把一个贴在耳后的小设备摘下来，放在桌面上。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海德薇，刚才聊天时的那种友好神情已经全部消失，换上了一个中年领导应该有的冷峻脸色。

他偏了一下头，但仍然是看着人，用神色无声地问：还有事吗？

“好你个老东西……那是什么，心灵控制防护器吗？”

他摇摇头，“只是一块铅片罢了。”

“我有没有用精神控制，你能看出来吧？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她近乎是无可置信地咬着牙，看着那总局，“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我？！”

“我总得保证一个后手。”他按下一个按钮，几声急促的滴滴声响起，从门外迅速涌进来四个黑衣T恤的大汉。被按响的似乎不是整个设施的警铃，虽然来的仍然是守卫但是近乎个个跟她一样高。海德薇见状立刻拔枪，用一个标准CQB（室内射击）姿势持枪，枪口直直顶着总局的脑门。“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但就算这样总局也是面不改色，只是摆摆手让她出去，那四个守卫见到她手上被活生生扯开的铐子，也是个个没有轻举妄动。海德薇见状，深吸一口气，近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平复心情，然后把枪狠狠地拍在桌面上，在一众发愣的守卫中间清开一条路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