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听见自己的心不争气的快速跳动起来,手指有些颤抖,他摸索着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小的信纸来。
纸上的内容很少,只有短短的两句话,但却是手写的字迹,随着信纸一同掉落出来的还有一只黑色录音笔。
路明非拿起录音笔,小心翼翼的按下播放按钮,在声音传出来的一瞬间愣住了。
女人说话的声音远不像他记忆里那样风风火火。
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家,窄小的房间,褪色的挂画,木格栅和毛玻璃的窗子,红木家具的味道混着窗外阳光照耀爬山虎的光亮,一起向他涌来。
那是乔薇尼的声音。
时隔多年,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有关父母的事情,容貌和声音也一并随着时间模糊,但现在他们通过一只小小的录音笔,隔着几十年的时光同他短暂说话,那些沉睡的记忆忽然就鲜活起来。
录音笔里的内容和信纸上写的话一样。
“明非,爸爸妈妈爱你。”乔薇尼说。
路明非不自觉的点头,鼻头发酸。
他每隔几个月就会收到从国外寄回来的信件,三号仿宋字体,行距30磅,用机器打印出来,排版标准的像是小区物业贴的消防通告。
甚至内容都大同小异,要他保重身体好好学习,然后就说研究有了新进展,回家的事要再往后拖一拖。
他有时觉得那些信只不过是用来敷衍他的,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人关心他做了什么或者活的怎么样。
但即使是这样,寄回来的每一份信他都留着,压在床板下面的最底层,仿佛把这些信放在身边,在某个长夜从噩梦中醒来时,心里会有一丝丝的慰藉和心安。
但一千封一万封的打印信纸寄过来,堆满他床铺下的储物柜,也比不上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他摆烂、吐槽、说烂话,把自己伪装起来,封闭在一个名为衰仔的壳子里,但现在一句轻语就破了他的防,有点点的光从壳子的缺口处照进来。
“要好好的,我们在未来等你。”男人声音低沉,这是路麟城的声音。
这是信纸上的第二句话,路明非把那只录音笔攥在手里,忽然就落下泪来。
这种事情要早点说嘛,你们忙其实我也能理解的,不来看我我也不怪你们,生活费没有那么多我也没有嫌弃,寄宿在别人家里低声下四我也可以忍……
可有些话就是要好好地说出来,心意才能传达的到嘛!
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缺爱的衰小孩。
他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点点湿润却不争气的越擦越多,他想先把录音笔递回去,却被路圆圆握住手阻止了。
路圆圆用眼神示意,录音笔里还有没播放完的内容。
短暂的停顿后,一个又一个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有男有女,有些细细软软,有些淡漠平静,有些声音欢快脱线,甚至还有些带着日本口音。
那些声音有些他听得出来,苏晓樯的、陈雯雯的、赵孟华和徐岩岩的、甚至还有楚子航的,也有些他听不出来。
许许多多的人,通过他手里这只小小的录音笔,隔着几十年遥远的时空,向他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路明非,我们在未来等你。”
一段又一段的声音把那个壳子从缺口一点点敲碎,温暖的光照进来,从身子上一直暖到心里,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幸福包裹住了。
他的视野渐渐地模糊了,和刚刚忽然落下的泪水不同,这次是有很多很多的酸楚从心底的最深处涨上来,像是海啸一样淹没了他。
录音的最后是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听起来介于猥琐和粗放之间,语气里满是谄媚和不着调。
“记得帮我买张彩票,我后半辈子可就靠你了,就当报答师兄我通宵剪帮你剪音频……喂,别打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