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端详着那玉想着,可还是摇了摇头。别人的事又与自己何干呢?乞丐也并非全是生而为之,倘若此女先前也是富贵人家呢?倘若这玉是拾来或是盗来呢?都不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这玉既然现在这襁褓之中,那就属于这个孩子,自己也断然不会据为己有。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还是下了决心,这孩子不可终于此处。他身为习道行道明道之人,便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如今一个困境之子尚不救,何以救天下啊。
“走吧,把孩子带回天仪宫去,这女子我也无力回天了。”
老道士侧过身去,不愿直视那女子,生命便就是如此脆弱,血肉弱苦,此乃天定,不可违之。
二人匆匆便走了,来时二人,走时三人。留深巷中遍地尸首,来时七人,走时六人。生命在这一刻从黑暗走向了黎明。
那地上趴伏缓缓喘息的女子意识已经恍惚,她如今便是西山的落月,换来的是东山的初阳。她缓缓摸向胸口,粗麻与沙石血水摩擦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巷子里甚至还有些异端,她摸出来与那孩子里一样的玉石,上面刻着“百歲”的字样。
“儿啊……我还想……带……”
时间到了日出前夕,东风又起了,比之前的更冷,更刺,更无情。母亲的声音沙哑无力,被那刀剑般的寒风吹得断断续续,说得什么谁也不知。
暖日升起了。
冬日里夜总是冷的,可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一切都悄无踪迹,匿影藏形。温热的阳光抚慰着世间的一切,黑暗也在他的感染下退场了,就仿佛夕阳与朝日只差别一瞬。
早起踏着困意大口呼着热气的巡卫官兵检查着大大小小的街道小巷,以免有人冻死街头,冬天尸体腐烂的很慢,这点倒是不用太过在意,若是有乞丐帮派火拼那就不一样了,血腥味会引来山间野兽,他们要做的就是处理掉这种尸体。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哈气连天的官兵就搜到了昨晚那黑暗血腥的小巷,看了一眼便困意全无,遍地的人头确实叫人观一眼便难以忍受。可是他似乎早已麻木,呼了声同伴便在口鼻处带上一块厚实的黑布,穿好牛皮手套开始拾捡尸体装入麻袋当中。
“这不是王狗子吗?他死了又少了一大笔保护费啊?又得找新人了吗?麻烦死了!”
官兵看了看“王爷”的人头认出了他,他可能在乞丐里混的算是不错的,可是放眼这个县城,他依旧卑微,他收取手下人的七成利,上面的这些官兵又要收他五成五,不管在哪里,这层层压迫都难以逃脱。
那官兵见自己的利少了几分有些生气,一脚就将王狗子的人头踢飞出去数米远,眼球都飞了出来。
“踏踏踏……!”
县城外一处森林中,疾驰的马车踏过风雪向着远处群山驶去,枯木无叶,只有少数还挂着孤零零几张金黄,但是大多数还是死在了风雪之中。温热的阳光透过枯朽枝丫明明晃晃,不停地闪烁在马车上一老一少一幼的脸上,那老者面色坚定,老态龙钟;少年抱着幼小,心若龙蟒;那幼小伸手抓空,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朝阳,恍惚的温热时而来时而去,他太小了,不明白为何这阳光不能一直停留,他喜欢阳光,可却留不住,他又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
“就叫长命吧,遂了他母亲的意愿,既然尚不知何家,那便跟着我这个师父的姓,姓季,就名季长命吧。”
车辙咕噜咕噜地转动,太阳也行至正午当头,只听马呼地一声蹄叫,便是三人到达目的地了。那是一座高险陡峭的山,大气威武,气势磅礴,除去山脚下与山崖间几朵争艳傲寒的赤梅,整个山都被银色笼罩,仿佛被披了一层华装。他们站在山脚下是那么的渺小,阳光被山挡了个精光,感受不到如母亲怀抱般温柔的长命再次啼哭了起来,几人就伴着这啼哭声上了山。
几朝雪落花又开,剑道书声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