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飞过茫茫林海,许久未见的水田出现了,一眼望去直至天际。
“这是何处?”
江曰午忍不住问,雨笙轻轻笑了起来,没得到回复令他好生郁闷,只能接着看风景。
几条极不协调的土黄色带横穿水田,他以为是土路,却发现路越来越宽,再朝前方望过去时,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个凸起的高坡。
飞跃过后,网格化的水田像是没了界限,水面浩浩汤汤广无边际,河水滚滚东流而去。岸边奔腾的水流激起无数浪花,水雾飘摇直上,如黄沙般朝天空中流动。
这就是黄河,江曰午心中激动不已,没想到此生第一次见母亲河居然是在幻世中。
他注视着黄河,直至她在视线中消失不见。等回过头时,一片草原又出现在河对岸,草原中有白色的小点在移动,远看分辨不出那是何种生物。
邻近去看,这哪是什么小白点,分明是个个体型堪比大象的毛牛。它们瞪着红眼,两只长矛般的大角撞向岩石上,火星四溅中崩碎的石头朝他们飞来,远远的又无力落下。这些野兽依旧不死心,狂奔追来朝众人咆哮着,即使隔着百尺的距离,江曰午依旧能听到它们骇人的吼声。
他不禁深思,在这里究竟繁衍了何种怪物,他原以为幻世的蛮荒之地无非是环境恶劣,倘若幻力在身是可以克服的,今日得见的猛兽仅一个照面就足以让他心惊胆颤,他若直面野兽,恐怕连给人家喂饱一顿都不够格。
南屿幻世录中所写残酷是必然的,势必要让弱势的百姓遭受最残酷的折磨,幻世如此之大,万宗林立,强者为尊,没出现在书中第二章的人们,他们的生活难以想象。这即是英雄史观与群众史观的差距,他把书翻到底也不见哪一页记录了百姓的生活。
早晨从陨梦会出发,此时太阳西斜,心中的时间观念越发交织缭乱,他很快疲惫。凭借着双臂与前者形成的一定牵拉,如高中早自习一样坐着打瞌睡,头像是捣蒜一般点了几下,他无意中压着雨笙的肩膀睡过去。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众人还是在草原中,不过草已经稀稀拉拉,大概是接近她所说的荒漠中。
远处天际线下出现了一道黑色山脉,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几次看去后确认下来,真如煤山一般,远远望去如一条黑色丝带横跨整个视野。
他看到元和太一教道士神情紧绷,怕是已经接近炎魔门,再看陨梦会其他人镇静自若,他却害怕得想逃走,然而只能眼睁睁身体朝着危险之地飞去,越发惶恐。
“吼!”
一声长啸差点刺穿了他的耳膜,他缩在雨笙背后,见没有动静才睁大眼睛偷偷看去,原来天际上的一条飞龙发现了众人,龙背上站着个守卫紧攥着缰绳,似乎想控制住它。
桀骜不驯的龙毫不会意,竟一头朝众人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虽停下了,它不住长啸着宣示主权。
“没事”
手被她握住了,江曰午点头回应。
雨笙握着匕首指向黑龙说:“这烦人的畜生,你管得了吗?管不了我管!”
守卫吓出一身冷汗,直点头说:“管得了管得了,小黑,你快安静些,这些人我们惹不起!”
黑龙稍稍安静了些,它从众人面前一次又一次盘飞,江曰午无比激动,它与魔戒中的龙如此相似,若没有亲眼所见是远远领悟不到那种魄力。
一声尖锐的吼叫却直扎耳膜,把他震得差点失足掉下去,回过神来见雨笙捂住耳朵满眼杀意,飞龙似乎在故意戏弄众人,它吼得越发刺耳。
“混蛋!”雨笙一声轻喝,不等那守卫反应,她拔出折扇,数根寸长的冰刺如箭矢穿透了飞龙的鳞甲,刹那间血丝飞溅,在它暗黑泛光的躯体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洞。
也无哀鸣,这般庞然大物竟毫无征兆坠落下去,轰一声砸裂了土地,它扑腾了几下翅膀才断了气,显然极为痛苦。守卫从龙的尸体背后爬出来时,已经是满脸血污,一脸惊恐地望着天上的人。
众人见此景相当解气,铩羽乐拍手叫绝:“好,会长出手不凡!”
雨笙面无表情收回扇子,他也停下了手,轻轻咳嗽两声。
随后江曰午才听她嘀咕说:“嗨,自从我们见面我出手过好几次,这种程度的杀生你还能接受吗?”
江曰午不知如何开口,有些懊恼地说:“这里是幻世,我是管不了你的,你虽称我为夫君,可我们现在无名无份,我没有权利对你指指点点”
她偷偷笑起来,带着众人继续赶路。
当黑色山脉越来越近时,他胸闷程度也严重起来,汗液从各处渗出来,时不时还得拿袖子擦去积聚在下巴的汗水。
一翻过满是黑色沙砾的山峰,一座又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在远处冒着冲天浓烟,遮蔽天日。黑烟中喷溅出来的岩浆染得黑烟带上血红色,火山口外,岩浆沿着岩缝缓缓流下,山与山之间的低缓地带淤积着冷却的岩浆,它们只是凝固了一层外壳,不知情的人倘若一脚踩上去,至少是要皮开肉绽。
血红与黑暗下如末世一般,几只飞龙在远处盘旋着,掠过那些融入环境的建筑,这一切之下还有外围的高大城墙,真如电影中的魔多,只是更开阔,更令他无比震撼。
飞龙不再嘶吼,与众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或许雨笙先前那一击让它们颇为忌惮。驾驭飞龙的守卫也清楚来者不善,紧紧握住缰绳,无论这一举动是否奏效。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见炎魔门的人越聚越多,江曰午心急如焚,烦躁地说:“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好热啊!”
他的双眼被上腾的热浪干熏,拿手捂住,这也显得无济于事。
“你动用体内的幻力护住自己”
唯有铩羽乐回答了他,可江曰午还没说完话就感到清凉了许多,原来是雨笙用幻力护住了他。
她冷冷望着远处出现的几个身着红色铠甲的人疾飞而来,驭龙的守卫们向他们行礼,江曰午也立即坐直,目光紧随着他们的身影。炎魔门一方铠甲上似有明镜,虽然黑雾漫天,还是反射着强光,照得江曰午睁不开眼睛。直到他施展幻力才把强光抹去,见那边数十人皆杀气腾腾,登时神志清醒不少。
为首一人身穿儒铠,花白头发,在这些壮汉之间身材矮出一截,精神气却十足,丝毫不失气势。他笑容可掬,额上的疤痕显得很突兀,抱拳说道:“别来无恙啊血爪青仙,你身后这位是?”
女孩不假思索答道:“他是我夫君”
“我是她夫君”
两人都说了出来,相视一笑,她颔首后微笑道:“小女子幸闻贵门昨日有一功臣凯旋,想来我的一位故人与他关系颇深,特让我前来拜访,好尽他的相思之意,我向来以情为重,故不可推辞,所以不远千里登门拜访,还望门主见谅”
那人一听到昨日,脸色有些变化,但如果有备而来,则不必显得这么惊讶。江曰午一看便得知他心里有鬼,便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他紧紧盯着这个门主,仅凭气息,两边实力似乎势均力敌,而门主的脸上也无敌意,究竟此人与凶手有无干系?他想不明白,只见门主转身问了身后一人,他们交头接耳了一番,门主才笑道:“仙子所说这人确在我门,不过是我门下一个不起眼的组织,现在他们大多不在宗门内,你也知道我炎魔门规矩松散,寻见一无名小卒,实在太难”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还特意朝背后望了一眼加重语意。
“哦,是吗?”雨笙盯着他,门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见他明摆着要包庇罪人,佢武晟忍不下去,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霂虞汶,你当我们傻,你这样护犊,有什么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江曰午心里畅快,这道长快人快语,他倒是对其多了几分好感。相隔这么远,门主正疑惑他是元和太一教哪派的长老,一听这骂声才知是老对头。
他不屑一顾,话语中却少了几分冷漠:“老东西,你跟着她算什么,威胁?我霂虞汶可不是被吓大的,只是年纪大了,弄不过你这九层的长老了!”
他扫视了一下,目光落在佢武晟身后的年轻道士身上,本是瞪圆的眼睛突然眯起来,慢悠悠地问:“先不说废话,讲讲你身边这位是谁?”
佢武晟同样与他看不对眼,指着这年轻道士说:“他是我元和太一教上三清玉清真人的爱徒,今天来这里,也是玉清真人钦点的,这就是我元和太一教的态度”
说罢他仰首站立,鼻孔朝着炎魔门的众人,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门主脸上的肉抽了抽,冷笑道:“青仙,你好大的背景!”
他朝东抱拳,面向众人道:“你们可以进去找人,不过北齐王朝之怒,你们也要承受住了!”
说罢门主怨毒的目光看向雨笙,他目光如剑,江曰午不敢直视,躲开后听到他大声喊道:“特别是你,青仙,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居然找个小小的幻术宗师当郎君,也难怪,毕竟你心比妖魔鬼怪都要狠毒,谁知道你能干得出什么事来!此人胆小如鼠,居然合了你的口味,什么郎君,玩物罢了!”
他袖袍一挥,让出条路,虽是侧着脸,门主眼中寒芒显露,仍让江曰午见了后体内的幻力都在退缩。
“我们得小心了,他可能不怀好意,况且,齐朝不是最强的一方?”他朝雨笙的耳边说。
雨笙冷冷地说:“也没指望他好意,就是请人家让开条路,至于陨梦会的背景也不是齐朝能得罪的”
江曰午听后头更大了,咽口唾沫问:“就算我们这般得罪炎魔门,那贼人难道就不知道跑吗?”
雨笙见他们远去,扑哧一笑,随后才忍着笑意解释说:“炎魔门原先是八百里火焰山,上有黑雾遮掩,进入后无疑是飞蛾扑火,下是无人禁区,只在我们这一边有条路,所以炎魔门自创立以来易守难攻,他即使提前知道了依然无路可走”
她活动着脖子,语气中带些疲惫,情绪却好得很:“我们抓到此人得赶快逼问,最好有些证据,不然这之后就没办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