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不久天黑下来,除了不远处帐篷缝透出几丝煤油灯光,睡觉处漆黑一片,白天瞅着就在脚下不远的牟寨看不到一丝光亮,宿营地偶尔夹着年轻人几句窃窃的笑声,随即静下。
田海涛突然想着现在身居野外,心中稍有些慌,“二哥,这里有没有狼?”他悄悄问。
“狼?!想多了!”黑暗中,田海河的语气带出不屑“这地方怎么有?!“
田海涛又问,”野狗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听到过狗叫?要是真有野狗,就太好了,咱一伙子人还不打了炖着吃。”
田海涛这时突然意识到不知觉中已经有几年都很少见到过狗,也很少听到过狗叫,不管是在村子里,还是从村子到学校的路上。
“那这边原来是干嘛的?”田海涛问。
“嘘!”田海江压低了嗓音“你别怕啊,原来土坡这一片是块茔地。“
”我们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平这里的坟。上面指挥部那一块地方是前几年被枪毙的徐苑村地主徐特高的坟,就是我在那边平的。他家两个儿子开始还拎着镐头要跟我拼命,后来徐苑村的几个人把他拉住了,把他两个人在那里做了半天斗争,最后也没打。要是打起来,上面还有县上的领导和武装队,还不是把两个龟孙子打个半死!”
田海涛觉着脑后面一紧。
二哥在他的耳朵边继续低声叨唠,“这都解放多少年了,还搞那些封建迷信。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了魂了的,全都是瞎说。还是修上水库实诚,以后田里都有水渠,碰到大旱天的时候,咱就不用再到柳河边去跟东柳的那些贼糕子们争水了,还得手抬肩杠,省老劲了。”
田海江越想越兴奋,“再这么干下去,过些年咱就实现共产主义了,家里面通上电,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咱跟城里跟还有啥区别!”
田海涛没有沉浸在未来的美好中,满脑子里却都是断了一条腿的鬼,没有头的鬼,没有胳膊的鬼,半个身子的鬼,他想到了几年前在柳河滩上看到子弹从后脑穿入后炸成一片血污白红黑相间的模糊烂脸,感到胸口难以抑制的憋闷,睁开眼,看着满天的星光,长长舒出一口气。
也许赶了大半天的路太累,夜里真没鬼来把田海涛搅醒,他是在天大亮后被田海江叫醒。他被分到了运输队,推着小推车把采石组那边的石头送到堤堰上,同班同学郑济国也在这一组,他俩搭手管一辆小推车,郑济国是班上成绩好的学生,从小在柳河镇上长大,精瘦,已经带上眼镜,正好能跟田海涛搭上对。
照理说,虽然管第二段堤堰的超英公社跟管第三段的姜堰公社在搞劳动竞赛,整个工地热火朝天也不至于把田海涛差点累死。毕竟每天不至于吃到摸着肚皮打饱嗝,可饭还是算能够吃饱,至少比在学校和大队食堂里要好的多,吃完肚子里不再觉得饥荒。可人的命在有些时候就是比较寸,本不该田海涛摊上的祸害却让田海涛摊上了,也可能本该田海江遇上的祸害被三弟挡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