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工匠早已纷纷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然而,想象中鞭落人亡的场景终究没有发生。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个不算强壮的少年工匠,竟在漫天鞭影中一步踏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二人身前。
他高举着右拳,手中紧攥的石凿已被棘鞭抽得四分五裂,根根倒刺与碎石一起,几乎穿透了整只手掌。
鲜血喷洒头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触目惊心,甚至模样比躺在地上的二人还要凄惨百倍!
是姜川!
“小杂种,你找死!”
邓县卒先是一惊,随即勃然大怒。
他掌管徭役事务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甚至是第一次听说,居然有徭役敢出手对抗官差!
关键是,这个小杂种居然还挡住了这件伪星器的正面一击,这让他从今往后如何在县衙中立足?
邓县卒心中的怒火愈烧愈旺,双目死死盯着姜川,仿佛要一寸一寸剜开他的血肉:
“好好好,小杂种,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如何不死!”
“川哥小心……”
眼见盛怒之下的邓县卒又要对姜川下手,一旁已经吓懵的百里能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有样学样,抓起石凿就要挡在姜川前面。
不曾想,却被姜川一把推到了身后:
“回去!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你要做的,并不是这些!”
不等百里能答话,姜川已一步迈出,迎向了棘鞭,一面朗声喝道:
“邓县卒,如果你想让测景台彻底筑造失败,与我们同罪共罚,那你便继续!”
姜川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沙哑。
方才那一鞭的余威,此时正肆意地摧残着他的身体,让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没有石凿在手,他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邓县卒接下来的含怒一击。
不过他超凡的视力,仍死死盯着不断落下的鞭影,估算着避开要害所需要的最短时间。
终于,在他心生动摇的那一刻,邓县卒强行运力一偏,一鞭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什么意思,说!”
邓县卒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就像那无情的棘鞭抽打在冰冷的大地。
然而此言听在姜川耳中,却如同天籁。
他只是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便老神在在地开口道:
“邓县卒并非工匠,岂能明白县司空手绘图纸上的诸多关窍?为何不等子时来临再观其效呢?要是耽误了测景台的落成,我们固然难逃罪责,难道县衙会查不出来邓县卒的失职之罪吗?”
一旁的众工匠见邓县卒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吓得纷纷退散,生怕引火烧身。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邓县卒闻言后,神色几度变幻,最终竟冷冰冰地答应了下来。
“可以,乃公就等你们到子时……到时候,要是测景台筑造失败,或是让乃公发现尔等诓骗于我,尔等只会死得更惨!尤其是你这个小杂种!”
邓县卒骂骂咧咧,撂下狠话转身便走。
刚要在附近寻个地方坐下,犹豫了一下,又怒气冲冲地朝前走了几步,下意识与测景台保持足够的距离。
很显然,他是被姜川口中的县衙给吓住了。
有道是狗仗人势,狠起来谁都不怕,却唯独不可能不怕它的主人。
姜川拿县衙压他,他也因此恨毒了姜川。
至于那些工匠们,早已望着那根怪异的土柱绝望至极。
他们可不像外行的邓县卒那般好骗,深知工匠一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眼看子时将近,哪怕是县司空亲自到场,也绝不可能来得及补救。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望向姜川,一个个面色灰败。
“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把自己的活干完,到时候也好少担些罪责!”
姜川没有时间跟他们废话。
不过他话音刚落,工匠们便很快纷纷领悟,争先恐后地跑向土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拼着老命开始凿刻起了自己负责的图案,哪里还有人去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