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再回福来客栈,晚点再回平乐城。
本是游历,可现在,除了观潮,他们还多了一个在这多留几日的理由。
陈怡贴心地拿出一个干净的手帕系在白鱼脸上,然后乖乖地跟着陈怡身后。
白鱼的话语在他们两人脑中久滞不去。
“不止大者为侠。”
陈怡看着面色阴郁的哥哥,说了一句小时候她在书上看到过的话。
“侠字是单人旁的。”
陈逸看过的书比陈怡多了不知多少倍,只是这时候,却是随口说出了一句书上不曾提到过的闲话。
衙门内,新上任的范诗鸢范大人理了理自己的高帽,带着些许紧张和兴奋看着这些天遇到的第一个活儿。
“威......武......”
衙役们敲击地面的棍棒在范诗鸢耳中就像一种悦耳仙乐。
他自从被调任成为知府后便一直期待着第一桩案子的到来,天天起早到衙门,比任何一个衙役都要早,哪怕是龙王节,也是行事如常。待他到了后就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翻着一张张早就看过无数遍的纸状,而纸状的内容大多是谁偷了谁家的鸡,谁辱骂了谁,小镇内的零碎琐事,也另一面反应出这个小镇的安宁无忧。
想当年他中举进京,在会试上大放异彩,连当时面若冰霜的学官也对他赞赏有加。可范诗鸢虽然名字文绉绉,行为却大大咧咧,用他娘的话来讲就是有些缺心眼,在殿试前夕大醉了一场,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当今的二皇子,待旦日酒醒后只收获了引路太监一句轻飘飘的“你不用去了”。
像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范诗鸢的名字也被埋没在无数文人之中。
直到第三年皇上微服私访,在民间读到了他的一首诗歌,才隐约记起当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读书人,在殿试之日身体抱恙,大病一场被迫回家。于是皇帝在某个心情大好的日子,下旨赐给了范诗鸢一个小官位,让他全家感激涕零。
几经沉浮,也算是终于修成正果。
他清清嗓子,朗声问道:“所为何事?”
白鱼张嘴,含糊不清地开始诉说着自己的罪行。
“我有罪,我杀过......八十一人,拐过四十......三个小孩,我......我罪该万死。”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下,倒不是因为对于过去罪行的忏悔,而是有一股威压一直悬在他的头顶,听说古书上记载有贤人悬梁刺股,白鱼此时只觉得悬梁刺股什么的在这种虐待下显得太过于轻松了。
身后是站的笔直的青衫少年与被没收了双剑的少女。
本来陈怡不愿让自己的双剑被外人所持,可陈逸告诉他官府有官府的规矩,于是那一长一短的神兵利器才被押在官府门口。
“八十一个人.....嗯......什么......八十一个人?”
范诗鸢被吓了一跳,背后冷汗直出,说不出几分是紧张几分是惊讶。白鱼的血此时已经被陈逸擦干净了,可他脸上的疤依旧在那,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吓人的形象跪在堂前,范诗鸢只当是哪个脑子不太正常的青年跑来捣乱的。这等骇人听闻的罪责,再与“自首”二字搭勾,和范诗鸢心中所想的第一次审问截然不同。
“你......你为何杀人?”
范诗鸢刚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就想抽自己的嘴巴,自己读了十几年书,这两年把纸上圣言都吃了吗?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实在没想到最后从嘴里蹦出来的会是这句话,还好没有太多人围观,不然他真是要把头给塞到地底了。
杀了八十多个人,对于这种穷凶恶极之人,你开口就问那么蠢的问题。范诗鸢啊范诗鸢啊,拿出点知府大人该有的威严与处事能力。
“来人啊,拿纸来,让他把死者的名字一一写来。”
回避着青衫少年与清秀少女目光的范知府,猛然才琢磨出刚刚那些话中更为细思极恐的部分。
四十三个小孩......
“畜生。”
如果此话不假,那他眼前的该是怎样的一个畜生啊。
即使是儒雅如范诗鸢,依旧没忍住地骂了一句,白鱼下意识地抬眸看了这个以前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知府,只此一眼的余威,便让范知府如陷冰窖。
冷静点,冷静点,仔细想想,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白鱼的话语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范诗鸢被这阵仗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此人话语为真,那为何来此自首?
看着白鱼额头上吓人的疤痕,再看看旁边站着的少年与少女,范诗鸢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草民敢问范大人,听说昨日有一位狂徒当街偷窃并伤人,被送往官府,此事可为真?”
陈逸不温不燥,换做是他坐在范诗鸢的位置上,也会有些摸不清头脑,毕竟这一出奇剧,戏文中也不曾提过。
“哦?还有这等事?”
范诗鸢苍白的脸色上露出一丝疑惑,看着不像是知道此事的样子,陈怡眉头微皱,似乎是回忆起了把那一男一女扔到巷子外的场景。现在想来,做法还是有些欠缺啊。
这时,一个鬓角微白的老衙役凑到范诗鸢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一时之间,范诗鸢脸色骤变。
白鱼见此,脸色也跟着苍白了起来,他当即开始磕头,边磕边喊着:“请大人恕罪”,那道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血流不止。
白鱼不是怕知府治他的罪,而是怕知府不治他的罪。
陈逸没听见那衙役的窃窃私语,而陈怡则是歪头和哥哥说了一句。
“大人,昨日行凶之人乃前任兵部尚书洛大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