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达勒南下入侵我大齐是早有谋划了。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据我所知,大齐对他并无薄待。他虽是质子身份,但大齐为了不给北漠王留下话柄让其借机掀起战事,对达勒的一应供养都是比照大齐皇子的。
就连达勒自己也会在各种场合说他对大齐是如何如何喜爱,对大齐的精心培养是如何如何感激。他写的那些赞誉大齐风土人情的诗至今还被广为流传。难道是因为太过喜欢大齐,便要将其据为己有?”
胥琰在卢明远的这一番疑问下保持沉默,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虽然直觉告诉他那个答案可能非常接近真实,但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他也不好说出来。
胥琰猜测达勒的目的应该并不是攻占大齐,至少现在不是。他结束质子生涯回到北漠,花了十年时间勉力发展势力,这才勉强弥补了在大齐十年所造成的实力空白。
但他回到北漠后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尚不如胥琰的父王,想要靠这些势力吃下富庶丰饶的大齐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还有什么是达勒宁愿背刺大齐这座靠山,也要不惜一切得到的呢?恐怕只有北漠王庭那座黄金营帐里的金鹰王座了。
北漠王久病缠身在北漠早已不是秘密。如果北漠王逝去,大王子有北漠王妃和各大部族的支持,十有八九能顺利成章地登上王位。届时,达勒再想坐上金鹰王座的难度堪比登天。甚至可能不等他有动作,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大王子就会将他直接铲除。
这在北漠王庭上层基本上已经是人人可以预见的未来。换做胥琰是达勒,他也不会坐以待毙。而能够迅速壮大自身实力,让握有实权的北漠各大部族倒向他的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攻打大齐。
达勒返回北漠之后重建势力的路为何在对他宠爱有加的北漠王的支持下仍走得步步维艰?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他在大齐那十年的经历,让北漠各部族不愿相信他对北漠始终如一。他拜大齐人为师、娶大齐人为妻,更是让不少北漠人认为他已经归顺大齐。
达勒在大齐为质,看上去保证了两国的和平,让大齐和北漠百姓安居乐业二十余年。但对北漠的一些部族,尤其是王庭里的一些目空一切的贵族来说,这二十年过得却无比憋屈、难受。
他们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随时纵马南下享受抢掠的乐趣,甚至还要从自己领地的产出里划出一部分上交北漠王庭用于赔付大齐。这种日子他们忍了二十余年,这让他们如何会支持一个亲近大齐的王子,难道等他登上王位继续这样憋屈下去?
所以一直以来口不择言,声称要在有生之年踏平大齐的大王子颇受北漠各大部族的青睐。
而达勒想要破局,就必须去祛除他身上大齐的烙印。那么,还有什么比调转矛头攻打大齐能更快、更有效地实现这一目的呢?
胥琰不清楚达勒是如何在北漠王病重昏迷的情况下说动鹰、狮二部中的部众随他南下攻齐,但他却知道在达勒下令攻齐后,北漠王庭乃至整个北漠对达勒的风评直接扭转。
不少北漠部族都在明里暗里与达勒接触,想要在攻打大齐的战争中分上一杯羹。甚至原本跟随大王子的部族都蠢蠢欲动,有投靠达勒的迹象。这也是让大王子对达勒突然出兵大齐大为光火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这些北漠部族眼中,大齐就像一只养了足有二十年的肥羊,现在是收割的时候了。
如果达勒攻齐的步伐没能被及时阻挡,可以预见将有更多的北漠部族倒向他那一边。大王子的实力会被持续削弱,直到被达勒超越。
而一旦达勒得到多数北漠部族的支持,大王子在北漠王逝世后平稳继位的可能也将微乎其微。甚至可能被达勒取而代之,而到那时,大王子及其附庸的下场定然惨烈无比。
大王子和达勒之间已经势同水火、无法调和,胥琰天生就属于大王子那一阵营。所以他别无他法,只能尽可能促成大王子与大齐朝廷的合作。
虽然这样一来,大王子可能失去更多北漠部族的支持。但与让达勒这样一路打下去不断壮大自己相比,这些反而没那么严重了。
可想要与大齐达成合作又岂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胥琰从鸿胪寺对他们的态度上就感觉到了想要完成这件事恐怕要花费不少功夫,短时间内达成所愿的希望渺茫。可他们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胥琰心中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无论心中积攒了多少压力和情绪,胥琰都只能一人默默承受。他不可能将这些事讲与阿莫及其他随他来到大齐的侍从,因为他是主人,要想保证手下人的忠心就必须时刻高傲自信。
他也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卢明远,哪怕卢明远是他交到的第一位知心好友。他们天生立场有别,在如今两国交战的情况下更是前景未明。
胥琰看着卢明远被夕阳染了一层黄晕的恬静面容,心中不由祈祷,希望日后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友谊长存,莫要在两国变幻莫测的局势的裹挟下互为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