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宗看着院子木门的锁掉落在地上,他捡起揣到兜里,嘴里不停念道:“王家铺打的锁,花了近三月收入呢。”
这把铜锁算得上家中最贵的物件,宋宗一直认为别的物件没什么用,金银首饰只能向好友炫耀,可他又没有好友,只有一同做工的伙计和家中的妻子。
伙计不愿理他,妻子地位又没他高,也没炫耀的劲头,同时宋宗对安全很看重,他的目标是有了铜锁之后,还要有铁门,有铁院墙,铁房子,这些都集齐后,他就不准备出门了,一直待下去。
记得这个想法还是源自于十多年前,战乱中家里人都被杀,唯独宋宗一人被上锁的木箱救了。
从此宋宗爱铜锁甚至爱过妻子,每月只留下吃饭钱,剩余全部买锁,他已经拥有十二把锁了,就算把锁钱拿来生孩子也能养的很好了。
“可为什么掉在地上?”
宋宗清楚记得,昨晚在他去帮助隔壁编麻绳时,锁上的很牢固,就连家中妻子都一再催促“已经锁好了,快去做活吧。”
轻轻一推,木门就开了,看到油灯依然在亮,宋宗突然意识到,妻子有事瞒着她。
“亏我还对你那么好,每日不让你做活,只在家里就好。”宋宗自言自语,随后,他又感觉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一定是我想多了,妻子点灯在等我,我该睡觉了。”
可嘴上这么说,宋宗却依然蹑手蹑脚,一路摸到房门。
“吱…”房门打开。
“他是谁!”宋宗暴怒了,指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大声喊道:“你快出去,快出去!”
没成想妻子却一把捂住宋宗的嘴,小声叱道:“别打扰他,出去说。”
宋宗呜咽道:“不,我要睡觉,我刚出完活,你要求的,我回家睡觉也是你允许的。”
妻子板着脸,冷冷说道:“出来,听话。”
宋宗欲哭无泪,但还是乖乖听话,走出房后还顺手关上门。
妻子从怀中掏出一兜钱,放在宋宗手中。
“这里的钱足够你买一把刻有花纹的铜锁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宋宗打开布袋,发现有百枚铜钱和两粒小银块,这里的钱,他没有一年时间都攒不下。
“这是什么?嫖资吗?”
妻子听闻,一巴掌甩在宋宗脸上。
宋宗的脸通红,却听到妻子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还不是为了你。”
“都在床上了,还是为了我。”宋宗被打后,眼泪汪汪而下,一连问出两个问题:“他是长安人吗?他比我对你好吗?”
“昨天半夜,三四人直接将院门踹开。”妻子道:“我来到院中一看,竟是持刀的士卒。”
“他们一再逼迫、要挟,还答应我事后给我付一份钱。”
宋宗盯着手中的钱袋,良久后开口道:“你答应他们干什么?”
“他们要我收留一人。”
“啊?他是你收留的?”宋宗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误会,顿时他令静下来:“他也是士卒吗?”
宋宗在城里讲唐律的法吏听过几条法律,贸然收留不知名士卒可能会触犯唐律的。
“应该是吧,我看他还受了箭伤,遇水感染,再不治疗手臂可能不保。”妻子道:“我一时心软,又想到他们给的钱能给你买一把好锁,就同意了。”
“昨天送他来的士卒说过,今天会接他。”妻子道:“经过一夜治疗,他状态已经好转,夫君你说他们还会给我们治疗费吗?”
“坏了。”宋宗摇着脑袋,说道:“得把他送走,送到县府。”
说罢,宋宗掏出钱袋的一小块银子,又将钱袋绑好,递给妻子:“你收好,我去租车。”
……
又是一天明,日头轮转回。
“昨日西市大火,陛下已经问责,太子主动请缨,遂派我们查处。”冯立攥着一份名单,坐到堂内主位:“全部查清楚了,名单已经发下。”
“陛下的命令已经发出,我们不需要再遮掩了,查到人直接给我押到县狱。”
堂下十几位军官议论道:“就三个有问题的,怎么分配?”
“这三人所批示的商队,都是不符合实际的,十几辆车运送的东西才不过值几千钱,连雇车钱都不够,底下应该压着违禁品。”冯立道:“说来也巧,这三人今日都不在西市署。”
“都别议论了,我来分配,卢承康,你带队抓捕高漕……”
卢承康看着手中名单,心想冯立这是把嫌疑最大的人交给自己了。
名单记录着姓名高漕,入职七年,五天前因病请假一直未归。
其余的人只需要在市署埋伏就可控制,而自己还得跑出街寻人。
二十余骑从西市署出发,卢承康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精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地址登记在归义坊。”卢承康道:“何正兴,你带两人去搜一遍,看到人直接摁住。”
茶摊坐满二十多人,伙计上完几壶茶就紧闭房门,应要求回房好好呆着。
卢承康单脚踏上板凳,马驰手持打湿的绢布擦拭着皮靴。
半阴半阳的黎明到耀眼的正午,三骑下马走进茶摊。
“荒废已久,没寻到人。”
“不出所料。”卢承康道:“表兄,西市可有寻人的产业?”
“寻人可是违反唐律。”
卢承康也没抱太大希望,已经做好去县署看名册的准备。
“不过。”冯滨话锋一转:“没有寻人的产业,但有寻人本领的人可不少。”
“口马行和钱庄,这两种产业,是寻人抓人的高手。”
口马行是进行奴婢、马、驼等家畜交易的组织,和普通的牲畜行不同,口马行通常由多种部门组成,有从生产源头以低价采购,再从海、陆运输,最后售卖。
还有少部分会进行妇女儿童的交易,只要没有大案发生,就基本属于“三不管地带”,犯罪团伙的最佳藏身地,时刻游走在唐律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