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武德柔冷笑打断,鄙夷道,“我生来就没有女德,我姑祖可做过女皇。”
过了两日,晚间武元衡与新婿段文昌及几个官员议过事方回内堂。武德柔严妆危坐,在银枝烛下等着他。
“这是找我要人吗?我已经放了新婿回房了。”武元衡幽默道。婢子奉上茶。
武德柔没笑,站起来一礼说:“这几天我想了,阿耶虑得对,就早些将段郎外放吧,等他有了政绩再回长安,不愁不平步青云。”
“唔。”武元衡点头轻吹茶面的汤花。
“可段郎早先不要自家荫封,现在却靠您出身,岂不叫人笑话?”武德柔继续说,“我记得年初父亲拜相赐紫金鱼袋时,还有位李吉甫同时入相,为门下侍郎。我在书房见到段郎与他有书信来往,倒是熟人。阿耶何不请这位李侍郎帮段郎奏请外放的官职?想必他不会拒绝的。”
武元衡端着茶盏微笑:“如此大费周章。”
武德柔发急:“阿耶,您到底答应不答应?”
“也无不可。”武元衡说,“我就给李侍郎去封信吧。”
段文昌收到李吉甫的书信时,离除夕还有十天。成都十万人家,好不容易从兵燹的阴影里挣脱,坊间已洋溢起欢喜的气氛。
送信的段宅奴仆同时禀告:“公子派往松州的奴子昨儿已回来,说薛娘子不日就能到成都了。”
段文昌沉默。胸中是喜悦,是愧悔,是疼痛,是惆怅……百千滋味狂风般挟裹、摇撼着他。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又如同梦幻泡影。
“墨卿。”
段文昌心惊抬头,只见一个石榴红裙的身影轻快地穿过庭间梅林,向他走来。花光掩映里,他失口叫出声:“薛涛?”
武德柔搴起一枝梅花立定:“什么?”
“哦,是你。”段文昌吐口气,“你来了。”
武德柔笑吟吟走近,礼一礼。看到他手内的书信,又抿唇一笑:“什么信?长安三叔的吗?”
段文昌稳稳神:“不,是李侍郎,他说已帮我奏请了登封县尉、集贤校理之职。”
武德柔方才在父亲那里已知道了,故意道:“登封啊,那不就是我姑祖登嵩山、封中岳的地方?”
“嗯。”
武德柔伸手牵住段文昌的袖子摇一摇,侧头嫣然笑道:“登封的寺院里供奉着姑祖的画像,据说绝类真人。都说我长得像她,我倒要去比一比哪里像。”
她高昂着明媚动人的脸庞,一边的段宅奴子慌忙低下头去。
有个人也是这样不知避忌,段文昌低头看牵扯在一起的她的红袖、他的青衫袖,又是一阵恍惚。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登封?”武德柔问。
“按文书的时间,不着急——不,”段文昌忽然沉重地改口,“早日启程吧。”
段宅的奴子默默退了下去。
新年到来前,高崇文终于开始撤兵西川。他说不懂朝仪,害怕入京觐见叫人笑话,请命直奔邠州,圣上准了。
众人没想到的是,开拔前夕高家军忽然发动,扫**成都。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洗劫,对象包括军资、金帛、帟幕、伎乐、工巧……
西川官员们连跑带跌,直扑到武元衡门上奏报:“节度使啊,蜀几为空!”
武元衡一袭紫色襕袍,背人而立,在暗影里紧紧抿着嘴唇。半晌,他才对幕僚启口:“命牙军尽量保护坊市平民,牙城之内,任由高崇文处置吧。”
武宅门外,武德柔奔上去牵住段文昌的马:“外面正烧杀抢掠,哭号声这里都听见了,牙军人少,连父亲也无可奈何。你要去哪?”
段文昌解下披风,披到她肩上温和道:“你先回去。”
武德柔一愣怔的当儿,段文昌的马已如离弦的箭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