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岁彦的咄咄逼人,管依依还是一副冷静的模样,“岁城主怕是还隐瞒了一些东西。”
“哦?”岁彦看着面前的少女,小丫头不是一般的能钻牛角尖啊,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是一根筋转不过来?
他无奈叹气,摆出一张古怪的笑脸,“难不成管小姐比我还了解自己?”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脸色瞬间降至冰点。
管依依拿出了一张破旧的布条,“这是我在五年前,从大都来青峰城的路上,不知为何就出现在了我衣裳口袋里的东西。”
她打开了布条,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只有两个字。“彦”和“卫”。
看见布条内容后的岁彦,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怒容,与先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截然不同,管依依终于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威严。
岁彦又打出一手禁制在房间里布下,然后皱着眉头问,“还有谁知道此事?”
管依依不语,只是转身走到油灯面前将手中的破布条点燃烧毁,头也不回地说,“谁也没有告诉。”
二人沉默良久,管依依回到了原来的座位坐下,“岁城主,这就是我一直确信着你在怨恨岁氏的理由。”
“现在,我们能谈一谈了吗?”
岁彦冷冷地看着管依依,然后也回到了原来的座位坐下。房间里的两人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宗家与分家的矛盾,愈演愈烈,终于在岁城主的上一代达到了顶峰,最后的结果便是导致了城主贬谪青峰城三十余年。”管依依继续推导着,“岁氏的内斗已是南虔朝堂上下皆知的事情,要不是岁氏内忧如此严重,管家也无法做到与岁氏分庭抗礼。毕竟岁氏不止是以文人政客闻名,打起架来那也是不遑多让。”
“沦为家族内斗的牺牲品,岁城主还能对家族说出感恩戴德的话吗?”
岁彦面不改色,“要说不遑多让,我看管小姐才是,年纪轻轻就干起了玩弄人心的权术,管家是不甘心只培养出个武将胚子?这是在砸岁氏的饭碗啊。”
管依依不置可否,“合作吧,岁城主。”
“还是那句话,我能从管小姐这里得到什么?”岁彦神情淡漠,“纵使管小姐身负管家秘辛,但是天之骄子在成长起来前就夭折的例子我可见的不少,或者说我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我自问试错的能力远不及管小姐,而管小姐带给我的也远不值我能冒的险。”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你所求为何,现在的你太弱,不配与我合谋。”
“想要倾覆大氏族,其中困难,身为其中一员你我再清楚不过。”管依依点头,“所以我寻求的不是一蹴而就,不妨徐徐图之。”
“喔,这话听起来不就是江湖骗子的话术吗?先给一个实现不了的承诺,然后把人钱财掏空,被骗的人还给人乐呵呵地数钱。咦,这不就是净尘世教那伙人惯用的伎俩吗……”岁彦托着腮,嘀嘀咕咕琢磨着。
管依依轻咳两声,“所以现阶段我对岁城主的要求很少,但是我能提供给岁城主的却是我在管家中能掌握所有的情报。”
岁彦挑眉,“任何情报?”
管依依点头,“岁城主一直在强调自己能获得的我无法提供,我不否认,但是既然岁城主在一年后就要重返家族,那么我想我提供的情报定能让岁城主很快就在分家站稳脚跟。”
岁彦犹豫了。
“岁城主或许在想,我凭什么能做出这种承诺,觉得我不过是在信口开河。”管依依邪魅一笑,“但是岁城主不要忘了,我还有这枚纹神。”
她的右手按在自己左胸上,“这才是我真正要和岁城主谈的合作。”
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吗。
岁彦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管依依开始说起了管家的过去。
“管家有两个家主。一位是我父亲,当今的太尉。而另一位……是我姥姥。”
姥姥?管蛮子的岳母?他记得早在十几年前管家老太就去世了,怎么现在还被管依依称作家主?
“我姥姥,才是真正的家主,她在家族里被称为里家主。父亲只是作为管家的门面,处理对外事务,称作外家主。尽管姥姥去世多年,但是里家主的位置始终空缺,这在管家历史中也是常有的事。”
“因为管家的继承制决定了,里家主只能由女子继承。是的,管家并不是父系家族,是罕见的母系家族。”
“而作为母系家族的继承根本,便是一道纹神——或者说是一道传承纹神。而这道传承纹神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七十四代了”
岁彦虽然猜到了一些,但他从没有想过是「传承纹神」。
在纹神之中存在一类特殊的纹神,纹神拥有者在生前耗费所有修为将纹神与根本法一起从自身剥离出来,形成一枚独立存在的「纹种」,这类纹神不是说有多么强大才值得拥有者自废修为也要留下,因为在所有的记载中,传承纹神都很弱小,这类纹神经过一代代杂驳血统的承袭,必定会耗费纹神本源之力,到最后便会沦为精神图腾一般的象征,就算曾今无比强大的纹神,顶多传承个两代三代就会连同根本法不可遏制地衰败。
因此,每一枚传承纹神代表的都是举世罕见的能力。
比如号称能铸造「天下第一兵」的中洲冶城欧家,就传承着一枚在铸兵一道独步天下的纹神——「犁池」。
相传欧家初祖本是世代为农的庄稼汉,遇上兵荒马乱田地被焚,无奈之下才干起了打铁营生却结果意外觉醒了这等顶尖铸兵纹神。其实「犁池」最早并不是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天工釜炼」,可在欧家初祖晚年回想自己的一生,从一个遭受兵灾之苦的难民,成为了一个助纣为虐铸出了无数把推动战争的凶兵的始作俑者。所以在生命的尽头,他带着满腔的惭愧和懊悔投身冶炼炉,本想以生命的终结换取人道救赎,但内心又不愿这门于铸兵师一脉意义重大的根本法就此消逝,于是便将这「天工釜炼」连同自身血肉熔于冶炼炉之中。后世子辈谨遵遗诏,将此处炉更名为「犁池」,教诲后人要谨记铸兵的本心是为了济苍生、谋福祉。
「犁池」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传承纹神也不是非得由“人”来继承,不以人继承的传承纹神刨去了血脉混杂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还能更好地保存纹神的本源。
那么管家这枚必须由人传承的纹神的能力是什么?岁彦的确被勾起兴趣了。
“一切都是从这道纹神开始的。”管依依面露痛苦,她紧紧捂住胸口,“这是管家的诅咒。”
“纹神的继承并不是从每一代人中挑选最优秀的人来进行,管家上一代没有人继承纹神,而是直接从我姥姥过继到了我身上,在我姥姥上一任是我姥姥的姑姑。其实这更像是由纹神指定它要的主人——这道纹神具有很强的自主意识。”
岁彦有些惊讶,纹神诞生自主意识便是强大的象征,但传承纹神诞生自主意识?闻所未闻!经过一代代的削弱还能这般强大的纹神,那这纹神温养着的根本法得是多么恐怖?
“在管家,男丁几乎都不是管家的血脉,管家为了掩盖纹神传承的规则,招揽了很多外姓男子与里家通婚。如果女子没有继承纹神,那么在外姓男子获得管之姓氏的同时,她将失去管姓,然后再冠以丈夫的原来的姓。”
“我母亲便是如此,她改为了我父亲曾今的姓,曹氏。”
“如果继承了纹神,那么夫妻双方都会以管氏为姓。”
“而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掩盖传承纹神存在的同时,以纯净的管家血脉不断温养这枚纹神。”
“同样,直到继承了这道纹神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这值得管家付出几十上百代人的努力。”
管依依深吸一口气,“这道纹神,是管家始祖所化,其中蕴含了这位始祖的部分修为本源,却完整的保留了她的精神海。”
岁彦听闻,右手狠狠抓在椅子的扶手上,木质的扶手被他抓的寸寸崩裂。
完整的精神海!那岂不是……
“这意味着这位管家始祖没有真正死去,在有合适的继承人时,便能夺舍重生。”管依依冷静地说道。
“但是纹神依旧存在局限。始祖已经陨落了数万年,超过万年之期,纹神便逐渐开始衰落,到现在已经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局面,管家迫切地需要一个合适的躯体来复生始祖。”
管依依咬着下唇说出了这个震撼岁彦却又在他意料之中的结语,“我是从始祖陨落至今的数万年间,最有可能复生始祖的那个后代。”
岁彦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岁城主,这样的我值得你冒险吗?”
岁彦沉默良久后问到,“关于那位始祖你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