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煊披在身上的铠甲也在赫连羽直苏醒的同时绽放出猩红色彩,从甲片中溢出无数根血红细线缠在了程煊身上每个角落,此时的程煊完全没有原来的气息,就连相貌也变成了那名早已化作血雾的男子。
男子的真实相貌程煊并不陌生,正是这次前来护送管依依的另一名弩羽卫统领,是赫连羽直最亲近的“四弟”。
赫连据!
程煊提起拳,朝着赫连羽直冲去。
现在的赫连羽直双目赤红,龇牙咧嘴,满口涎水流满了下巴,活脱脱一只失去理智的人性野兽。
祝告诉程煊,赫连羽直以月伶之誓治愈了自己的伤势不假,但在治愈过程中,赫连羽直的意识已经被赫连据种下的印记彻底抹杀,沦为了一具完好无损、但只存在虐杀行为的“活尸”。
“有点像「背棺人」操纵的‘死肉’。”程煊这样想着。
尽管现在得到了祝的力量加持,但是与赫连羽直厮杀仍旧需要自己控制。
这是他的请求。
他十分期待这场厮杀,甚至是渴望!
看过那么多道书,记住了那么多术法和武技,偏偏因为修行不够无从施展,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怎么能不把握?!
程煊一拳轰在赫连羽直的脸颊,“这就是,登阶之后的境界吗……”
为了营造一场势均力敌、艰难取胜的厮杀痕迹,祝让现在的程煊与赫连羽直同样具备四境修为。
尽管面前的赫连羽直不再是金丹也没了身为“人”的意识,但身经百战的肉体有着无与伦比的战斗经验。尽管只有一夫当前,但程煊依旧像面对着一片尸山血海,他现在要做得便是从中杀出来一条生路。
程煊欺身向前,一拳便将赫连羽直半个头颅打得凹陷下去,赫连羽直的脑袋砸向地面,但下半身依旧站立,整个脊椎近乎折叠起来,像是一张被拉开到极致的弓!
赫连羽直没有按照程煊预想中那样被击飞,反倒以这样一个姿态让程煊不得不由攻转防,紧盯赫连羽直的反击。
下一瞬,程煊突然感受到左手传来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
定睛看去,原来左手小臂已经从拳头开始被一道斩击连同骨骼从中剖开,却没有一滴鲜血洒出!
是「生养祭」!
果不其然,待程煊抬头,只看到赫连羽直正将手中末端连接这月刃的链条抡成一轮猩红的满月。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程煊冷汗直流。他知道自己大意了,被突然获得的力量迷失了自我,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懂该如何动用这份力量,因为这份力量不属于他,他现在只知道挥拳而已!
疼痛、恐怖、迷茫。
程煊上蹿下跳,四处躲避着血色月刃的斩击,但总是躲闪不及,在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程煊的左臂耷拉在身侧,全身各处的伤口都不见血迹,他的脸色愈发惨白。
说实话,他现在只能感受到疼痛,这疼痛已经在他的脑中占据了绝对位置,就连赫连羽直带来的恐惧在这疼痛面前都不值一提。
原来被生养祭割伤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他想到了在生养祭下硬扛了数百刀的黄老,想着自己要是也能拥有一门防御惊人的根本法该有多好……他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嗯……?双拳?
他惊讶地看向被从中切开的左手,左手小臂上的血肉已经逐渐粘连在了一起,甚至可以握成拳头了!
手臂上的伤口依旧存在,但不再是贯穿伤,从“彻底剖开”的状态变为“深可见骨”。
这是多么惊人的自愈能力!
程煊当即想到,是那片桂叶的功劳。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会释放桂叶的痛苦,只要能承受加倍于伤口之疼痛,桂叶就会给予相应的馈赠。
程煊明白了,不是生养祭刀伤痛苦,而是桂叶“从中作梗”,让自己以承受更多疼痛为代价,拥有超卓的自愈能力!
真是公平啊。
程煊舔了舔干裂嘴唇,他感受着体内不断迸发的生机和伤口上被放大的痛感,两者针锋相对又和谐共生。
在生与死之间来回游走的感觉,让人陶醉!
比起赫连羽直的沦为生不如死的血肉傀儡,他这样不断杀死自己又治愈自己的疯子行径才更又权利被称作“复活”吧!
他朝着赫连羽直疾行突进,迎着刀刃,递拳再递拳!
……
二者的厮杀持续到破晓,赫连羽直很好地完成了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应尽的职责——杀戮至死。
尽管“它”有着生养祭汲取血气反哺自身,但生养祭完全跟不上程煊悍不畏死地以命换伤,所以最终被程煊活活耗死,力竭身亡。
程煊看着尸体扭作一团摊在地上,觉得很是滑稽可笑,他环顾四周,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猩红,每一次呼吸都能从鼻腔感受到浓郁的甜腥。
血液洒满了野地,浸透了泥土、枝叶和杂草,干涸的血迹印在地面红得发黑,这里活像一处肆意宣泄暴戾的屠宰场。
哪些是程煊的,哪些是赫连羽直的,分不清楚。
程煊喘着粗气,一把将身上早已破破烂烂濒临瓦解边缘的红线和那副支离破碎的铠甲扯下,随意丢弃在地面。
在提月崖顶,钱芝禾质问自己是否要一走了之,给她剩个烂摊子?
程煊当时沉默离开。
但其实他早有盘算——
让死而复生的赫连羽直和变为赫连据气息的程煊死战一场,让变为赫连据的程煊的血染红赫连羽直的铠甲,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为管家人的内斗!
更何况这本就是管家人引起的乱子,他只是挖去了中间的过程,更加直接的呈现了“开始”和“终结”。
这就是他给钱芝禾的答案!
他满意地笑了,然后拖着疲惫、干涸的身躯缓缓走进丛林深处。
……
在黄老被“程煊”镇住昏睡过去之后,程煊以黑袍人姿态追遁钱芝禾与赫连羽直而到提月崖下,本是作为黄雀的程煊完全没想到,黄雀之后竟然还有黄雀!
那人也跟随着黑袍程煊到了提月崖下,本是打算跟上程煊登顶提月崖,可在登顶途中不但跟丢了程煊,还迷失了方向,结果就是在半山腰的位置鬼打墙,上不去下不来,等到好不容易寻得一位出口,却是一条通往山脚的路,无奈只好感慨一句“与好戏无缘”便下了提月崖。
下山之后他第一时间去寻黄老的踪迹,果不其然黄老已经不在原地。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对着地上的婆娑树影,大致算了一下时辰。
在鬼打墙里,他竟被困了有足足两个时辰!
这可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迷了路了,分明是着了高人的道了!
唉,那能怎么办,认栽呗,好在只是鬼打墙,高人没计较他鬼鬼祟祟跟踪别人,没有劈几道术法下来自己就该谢天谢地了,哪里敢心生怨怼?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想来也是念在自己是初犯所以才大人不记小人过?看来这高人的脾气还挺不错。
不过自己是要绝了以后再登顶的念头了,谁知道下次会不会真劈道雷下来把自己劈成块炭?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想都觉得可怕。算了,管他什么机缘不机缘的,再好的机缘也要有命拿不是?
他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一边碎碎念地自我安慰,一边伸出手在面前凭空划了个圆,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圆圈在片刻后便撑起了等人规模。
圆圈后连接的一处空间里,一名妙龄少女盘坐其中,此时少女正撅着小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无奈一笑,顺手解开了束缚在少女身上的禁制,发现自己能活动的少女立马站了起来,用力抽了一下坚挺的鼻子,强装威严地大声质问起面前之人。
“岁大人!你是不是要给我个解释!”
岁彦扶额,心想怎么最近老有人问自己要解释,自己实际上不是青峰城主而是个教书先生吗?但他还是好整以暇地回复,尽量不然自己失了礼数。
“卑职也想问管小姐,怎会在深更半夜到这荒郊野岭来?”
管依依气不打一处来,“赏月来了!”
“巧了不是!”
岁彦惊喜道“我,也是来赏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