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宵禁,远处的街鼓声已然敲响,伴着辚辚萧萧的车马之声,不绝于耳。
洛阳,因处于洛水之阳,故名之。
洛水上有三桥,其北临近皇城的是黄道桥,其南是星津桥。天津桥位于两桥中间,沟通着整个洛阳,桥南北有朱楼四所,红墙黛瓦,远望天河。
张拂靖已经牵着马走到了天街的尽头,面前便是星津桥,不过直到现在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住所。
正当他拉着马缰在桥头打转时,只见来往之间,有三匹棕色瘦马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得得得”的声音,白色的气体从马鼻子里喷出来,顷刻间便融化在寒冷的空气中。
张拂靖听那骑在马匹上的一人高声说道:“今年这洛阳也太冷了些吧!这雪,唉,我这马跑起来都打滑。”
另有一人闻言,道:“咱们住下后,找上几块布,把马蹄子包起来就好了。不过也不急,咱们既然在洛阳城里住下了,头几日里也用不着骑马。等出城的时候,说不定这天就放晴了。”
这马上的三人自然是结伴而行,中间一人肥头大耳,头顶缠着一圈棕色的麻布,面目黝黑,神情又有点凶恶,好像是一头黑熊成精,化作了人形。胖子左边一人脸上有处刀疤,那刀疤长约一指,斜着划过左眼,让他整个人显得有几分阴翳。
中间的胖子开口抱怨道:“六子啊,咱们在出城的时候一定要买上几匹好马。我现在骑的这匹马,唉,我都怕给这畜生压死了。”
那刀疤脸名叫刀子六,他踢了踢马肚子,悻悻道:“这马能驮着咱们到洛阳,没在半路上累死就很好了。我听说洛阳北市有不少西域来的好马,到时候咱们看看去,说不定还能捡上一两个小马驹呢。”
那在胖子右边的男子身材矮小,神色猥琐,此时开口道:“嘿嘿,宋大哥,你可不知道,我听说这洛阳城好玩的可多着呢。”说到这,他眉毛挑了几下,连嘴角都有点歪。
他口中的“宋大哥”自然就是中间这个胖子了。
宋胖子开口道:“我看自从皇帝搬到这洛阳来,洛阳城越来越繁华了,这天寒地冻的还有这许多人。”
右边那人说道:“大哥,等咱们完事后,可要好好在这里玩玩,我倒要看看这咱们的皇上搬到洛阳,成天在这里享的什么福。”这人兴奋到手舞足蹈的,一双手早就松开了马缰,在半空中胡乱比划。
宋胖子笑骂道:“老鱼,你他娘成天就会瞎胡闹。妈的,不说别的,这么冷的天,得先让老子喝上一顿好酒。”
“喝酒,可咱们晚上……”刀子六闻言有点惊讶。
“唉,没事,这种天冻得人手脚发麻,你不喝两口干啥都没力气。”宋胖子左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豪言道:“今天的酒钱算我的。”
老鱼附和道:“就是就是,不碍事的。”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嘿嘿,听说那醉侯楼的姑娘都是从西域来的,个个白皮肤,蓝眼睛,长得俊着哩,到时候……”老鱼眼放淫光,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
宋胖子闻言也干笑了两声,雪天里竟感到几分燥热。
张拂靖耳聪目明,听得宋胖子等人要去醉侯楼,心想:“我一个人似无头苍蝇般乱撞,何不跟着他们,找到醉侯楼住下,等着惟难大师回来,顺便也能调查一下那不良人临死前留下的信件。”随即便翻身上马,跟在宋胖子等人身后。
洛阳即为天下神都,自然平日里熙熙攘攘,来往商客络绎不绝。因此城中酒楼林立,其中多有珍馐美味、玉液琼浆以飨四方来客。
要说这洛阳城中最有名气的酒家,当属铜驼坊的醉侯楼。据说这醉侯楼自前隋时就已名满中原,至今已快有百年历史。时人道醉侯楼有四绝,所谓“杯满刘伶酒,当垆美胡姬。坐上尽是风流客,醉中捉笔将诗题。”古往今来,美酒美人不知使多少才子风流竞相折腰,那随之而生的名诗佳赋更是数不胜数。
大雪天寒,日色又渐渐昏暗,正是喝酒暖身的好时候。此时的醉侯楼也好不热闹,宽阔的大厅里摆着近百张桌子,楼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大厅内灯火通明,把整个醉侯楼照映成了红色的汪洋。那支撑着房屋的朱红色梁柱上雕龙刻凤,足足有四五人合抱那么粗,让人不禁感叹酒楼的雄伟。
醉侯楼的“刘伶酒”可谓是神都名酿,口味醇香浓厚,醉不伤人。近至关内,远到江东,有人不远千里来到洛阳只为了一品这名播四海的“刘伶酒”。
张拂靖刚踏入酒楼内,只觉红灯花火炫目而来,好似一下便泡在了酒中。楼内雕栏玉砌,丹楹刻桷,一群慢束罗裙,半露酥胸的歌女正手持胡琴、琵琶,列次登上歌台。台下夜光杯、鹦鹉杯,杯杯尽饮;唏嘘声、笑骂声,声声如浪。好一个梦中人间世,醉里大阎浮。
远处又是一记鼓声敲响,荡漾在了酒中。
只见店伙计走上台前,大声道:“暮鼓催白昼,欢乐当秉烛。诸位客官,时辰已到,咱们,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