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她不是真的准备好和我成为朋友，而只是在服从我的一切指示。

不过，算了。

今天没有暗杀，甚至还收获了一个手下。可以得知老头能爬到这个位置，情商还是很够的。

我心念一转，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平时住哪儿？”

“您隔壁。”

“可我隔壁只有扫把间啊。”

“是。”

我挠了挠头。然后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看来要跟她打好关系，第一步就要从改善工作环境开始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如果老头说的是真的，那她住我隔壁也有一段时间了，我竟然完全没注意？

程之，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我一拍脑袋，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你出来，过来这边找我。”

程之迅速而寂静地推开告解室的门，很快来到我身边一米距离的地方。

我终于能看见她的全身，不去管礼不礼貌，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一头浅亚麻色头发，很长。天生的盲眼，瞳孔看起来是灰白色，直视前方，看久了有些不寒而栗。皮肤苍白，脸上有几颗雀斑，但没有痘印。

臃肿的拘束衣把她的双手包在白色布料里，外层用捆带扎住，白色的外袍下还穿着一件半身的黑色长裙，遮到脚踝。尽管身上穿着数层服装，她的身段仍然能隐隐透出，比如丰腴的臀部和大腿、高耸的胸襟。腰部的曲线倒是看不真切，拘束衣将她包裹得像个水桶。

脚上穿着一双浅口皮鞋，左脚腕上戴着细细的金属脚链，有种异域风情，但我才疏学浅，看不出是哪里的做工。

我往前一步贴近程之。她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后退，没有抗拒，也没有逢迎，只是站得很直，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我让自己的武魂具现化。平时在室内我不会这样做，裂魂枪光是召唤出来就全长两米五，武魂真身更是飙到十米长，实在有破坏公物的嫌疑。但现在我想试试程之的防御力。

“切磋？”

程之开口说话了。我很高兴她确实会对我的行为有反应，尽管现在看来这情况非常少。

我耀武扬威地点了点头。接着不由分说，一枪刺向她胸口。

“你可以把手拿出来，两只都行。”

话音未落，我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金铁交鸣之声。

“否。”

她微微侧身，裂魂枪刺穿了拘束衣的布料，和她放在胸前的左手正面碰撞。

而且我看见，那只手并没有握拳，而是摊开五指，用手掌接下了我的一击。莹白如玉的掌心，连痕迹也没留下。

即使只是我漫不经心的一击，普通魂师没有魂王修为也绝对接不下。但既然她也是魂斗罗，我其实不应该太惊讶的。我惊讶的是她的那句“否”。

本体武魂，修的是身体的一部分。因此通常而言，本体武魂对应的位置将是他们全身上下最硬的部分，不管有没有召唤武魂、加持魂力。因此本体魂师出奇地强大，也出奇地在乎自己的身体。

所以魂师界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要打败一个本体魂师，最好先砍掉他的武魂。”

“但他的武魂本来就是他最强的身体部件啊，砍掉武魂，相当于直面他的最强输出，而且找到机会偷袭了，这太难了。”

“那你打他啊”

“他本体武魂太强了打不动啊”

“那你砍他武魂啊”

这是个死循环。所以有人说本体武魂没有弱点。

但是程之，一位本体武魂为双手的魂斗罗强者，和另一位攻击型器武魂魂斗罗战斗时，竟然宣称不把手拿出来，还是两只都不拿。

我感觉自己的战意在高涨。

我们没能好好打一场。我们俩各自小心翼翼控制着魂力，只用格斗技巧试探了许久。

但就算如此，我仍然觉得有意思。有意思至极。

我看着程之灰白色的瞳仁，虽然那双盲眼还是没有任何感情，但我分明看见了。

她的心，和我一样因为许久不曾棋逢对手，雀跃不已。

最后停手，是她先停。那时程之虽然还是紧抱着双臂不肯伸手出来，但双手部位的布料已经被我的裂魂枪撕出了几条长长的破口，露出她手臂肌肉的线条。不愧是终日修炼身体强度的流派，那线条如雕塑一样流畅而有力。

“换场。”，程之微微喘着气说道。

我收回武魂，擦了一把鼻血。她的腿脚功夫也不赖，这一下险些把我的鼻梁打断。

“好啊，好啊。但是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你也不想被人看见‘公然袭击武魂殿要人’，我也不想被老头子骂‘不懂得怜香惜玉’。下周我陪一个学生去星斗那边，我们就在森林里继续。”

程之点了头。但我知道她有些失望，因为我当然也是这样。好不容易遇到这样好的对手，焦急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不断冲刷心灵，实在需要很强的定力控制住那种冲动。

但我那时候不知道，我们再也没可能继续打那一架了。

我问程之平时在教会都做什么，她说其实她一直都穿着修女的衣服和制帽躲在唱诗班最后排，这是老头子先前指示的。我听了一边暗骂老头子就只长了一颗色心，一边假装无事发生，叫她继续做下去。

不过，我还是给她下达了两条新命令。

一条是在教会不用继续穿束缚衣，一条是即刻搬到我另一边的隔壁房里，这样更能随机应变，能更好地保护我。

我似乎看到一抹有些无奈又有些玩味的笑浮现在她嘴角，但那实在是稍纵即逝。

但就像天边的流星一样，即使稍纵即逝，却始终真实地、确切地存在过、闪耀过。

我带着“反正她也看不见”的心情，学着她的样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