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汉顶出个万能的回答,道:“歌单不固定吧,乱七八糟的,什么都会听一点。”
她像是等着这个回答似得,拿出手机,反托在自己的手掌上,对着陈庭汉:“他们都说我像个老头,我还没法反驳,毕竟我连现在他们今年听什么流行歌都不知道,能给我挑一首吗?”
似乎是预判了他想拒绝,少女还提前道:“挑一首,说不定我还能唱给你听呢。”
陈庭汉头发下的眼睛盯着王衿伶,想从这副在深埋内心控制下完美无瑕、绝无破绽的脸蛋上寻找出一丝真意。
如果这是未来的王衿伶的要求,那完全可以解读成一次试探。如果只是想找一首陈庭汉的喜好,那他可以搬出大众的老歌,可王衿伶偏偏把范围限定在“今年的流行曲”上,他含糊其辞的说法反而成了一根王衿伶用来扎自己的刺。
陈庭汉刚从未来重生,十五年后的人,耳边掠过了太多耳濡目染的歌曲,随便说一首都可能不属于这个时代。
就算他意识到这个陷阱,也没法保证绝对不出岔子,除非他是个业内人士或相关从业者,或者恰好听歌的时候有记录每首歌面世时间的习惯。
当然,这种试探其实可以随便搪塞过去,又保不准陈庭汉就真的记得一首这时候发售的歌。就算最后真的试出了问题,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
但他的嫌疑会大增,跟王衿伶打交道,只要她心里起疑,就会引来危险。
短短几秒,繁杂的想法闪过,挤得他脑袋发痛,起身接过手机,短暂的犹豫过后,手指动了起来,输入了一首歌的名字,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一段旋律缠绕在房间内。
陈庭汉专门去注意了,王衿伶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动作,相当放松,似乎不在意他挑出一首什么歌。
他摇了摇头,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十五年蹉跎,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保不准还有点ptsd。紧张的神经不是一朝一夕能缓解下来的。
王衿伶放慢一拍,随着调子哼唱起来,道:“确实很好听,我偶尔路过商场,也会听到这个旋律。”
陈庭汉坐下来,把椅子挪了挪,朝她靠近了些,拿出今天的作业本。
她把这首歌加入歌单,打开列表循环,然后也把椅子拉近了些,开始翻看昨天她布置给陈庭汉的两张张卷子,一边还矜持地咬着饼。
陈庭汉能隐约闻到一股幽香,然后幽香迅速被饼子给盖了下去。
他忽然笑了起来,惹来王衿伶的好奇,她奇怪地偏过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真不怕人误会。”
“谁误会,误会什么,你会误会吗?”王衿伶应着声,继续低头看题。
“保不准我会猜学姐对我有意思呢,又是讲题又要唱歌的。”
“如果你会这么想,你今天应该过不了这扇门。”王衿伶道:“别人怎么想,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得对,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王衿伶粗略过完两张卷子,道:“你基础很扎实,看得出以前成绩不错,现在不过是暂时落下了,很快就能追上的。”
陈庭汉听着,拿起笔,摆出了学习的姿态:“那要拜托老师您悉心教导了。”
随后,两人居然真得开始了学习,她说陈庭汉基础好不是恭维,毕竟前世实打实付出了时间和汗水,靠令人咋舌的天赋追随王衿伶的脚步,考上同一所重点。
只不过岁月磨人,它们暂时被碾碎,压进了记忆的沙土中,原本永无用武之地,谁能想到,它们还有被重新拼凑起来的机会。
室内沉淀下来,微风懂得情绪,适时、适度地擂动窗帘,带来些惬意的微声,成为音乐的一页注脚。笔尖灵动欢快,拉成一首谱,偶尔停顿,少女的嗓音便会响起,轻易地荡去疑惑。
溯回青春,记忆永不消逝。
陈庭汉在想,如果青春就按这样的节奏往后延续,他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希望她真的没有回来,带着涤不清的错误。陈庭汉相信自己有机会扭转一切,不仅留住美好,还能让这梦幻般的时刻延续下去。
然后美好突然结束,没有什么风云突变、意外降临,只是时间到了,一晚上的时间,融化在恬静闲适的氛围中。
一晚上的辅导,加上自己的学业,就算是完美超人也会累,她伸了个懒腰,发出轻哼的鼻音,舒缓着身体。
这个超人自小就练舞,身段的风韵令人垂涎。
陈庭汉目不斜视,跟“老师”客套了两句,竟有些流连忘返的意味。
不过,还来日方长呢。
他起身就要走,王衿伶叫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很突兀地开始唱: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虽然有些突然,陈庭汉还是觉得惊喜,他听过王衿伶唱歌,却也没想到她能唱出这般腔调,还在等下文呢,她倒不唱了,寸止了,气得陈庭汉咬牙切齿。
她恶趣味的笑了起来,反而问他道:“你选这首歌是有什么寓意吗?”
陈庭汉摇了摇头,拉开房门道:“早上刷牙的时候,上铺的小子手机放的就是这首。”
......
他离开了,留下王衿伶一人,在充斥寂寥的房间内独处,怔怔出神。
随后她摆弄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查了这首歌的发行日期:二零一四年七月。
半晌过后,她才感叹道:“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偏不倚,你哪里平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