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形之躯壳,皆是一团死机,人身立命就是一个火字,真气命根也,火种也,人活一口气,全赖一团真气阳气。阴盛阳缺,阳盛阴衰,一阴一阳谓之道的文化逻辑死死根植在了华夏民族,包括皇甫阳的心中。
少年自知目前局面大是不利,顿时徒托空言,想寄托于这些玄门学说。
“管你什么东西,出来受死!”少年有意压制住恐惧,死死盯着那扇窗户,极力唤醒起体内的阳刚气血,他忽然坚信,自己卑微的宿命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倾覆的事物。
一阵阵发寒的阴风刮来,不断蚕食着皇甫阳刚刚充盈起的阳火,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彳亍下去,借着阳气中的无名火,少年奋力地朝着那扇门靠近着。
不知道是否是阳火灼烧的错觉,迎面的阴风似乎有些泄力。
门内再次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阿爹不回家,娘就要吃掉我了……”
皇甫阳却站定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感瞬间让他的阳刚气性如烛火般熄灭,在少年心智还稍微清明的最后一刻,就听得那声音绝不再屋里,而是自开始起,就一直深藏在自己的头顶。
他猛地抬起头来,就见那高大扭曲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匍匐着一个婴儿大小的东西。说是婴儿大小,却在微微窗户透出的光芒下,可以看到那东西布满皱纹的面孔。但面孔中看不见眼睛,鼻子,嘴巴,只有黏附在褶皱上的鲜血,隐约形成了一副五官。
它一动不动,仿佛早就吊挂匍匐在上面,如同没有生命的人皮木偶。但让皇甫阳被惊厥的却正是因为它诡异的安静,死寂的沉默。
忽然门开了,伴随着“吱呀”一声。
皇甫阳下意识的看向那扇门,屋中还是残破一片,什么都没有。
“不好,走神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那种恶心的臭味猛地自身后散发而来,随之就有一种极其刺耳尖叫声贴着他耳皮骤然响起。
“娘吃掉了我的皮…娘……”
皇甫阳这一下几乎是心胆皆碎,那种彻底死亡的感觉油然升起。
“要死了吗……?”
“南无三满多缚日啰年憾!”
天光火石间,一道中年男子诵密咒声如惊雷炸起传来,皇甫阳顿时感到方才还颤栗沉重的身子马上一轻,瘫软在地。
佛门大乘八大宗派之一之密宗的不动明王真言,扫除一切障碍污秽。
随着咒语落下,一个脱去皮肤的血肉小孩从皇甫阳身后滚落在地面,从肌肉里不断喷涌着难闻的白气,两只血红的眼洞紧紧盯着密咒传来的斜后方。
皇甫阳也转头看向声源,就见左侧后方一名身穿红色法衣的老喇嘛稳步走来,这老喇嘛骨瘦如柴,走步却是快得生风,左手持一响鎏金铜四钴铃,右手执金刚智慧剑,背后悬浮着一道长方形图画。
这图画色调偏朱红色,有些类似唐卡,但又不是。画面对称而复杂,上有凶神,有八卦,有咒轮。那喇嘛到了少年十米之内,右手一挥,身后的图画便顺着挥动方向裹挟一道金光摄来。
图画摄来之中,伴随淡金拖尾,犹如翻转的金色游龙,瞬息而至,照在那无皮小孩身上。仅是刚刚照住,就听闻有菩萨诵经声从中婉转传出。一眨眼,无皮小孩也停止了呻吟尖叫,仿佛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一起,周身被淡金色琉璃光华围绕周转。
最后它化为了一道无色无味的烟尘散开,飘向了那槐木。
“囊摩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罗耶俱炎,参摩悉利,阿贾悉底!”
东密不动明王降魔咒,不可胜数之兴妖作孽,无不慑服。
再一眨眼,忽觉大雾散去,遮挡天空的叶子如落落晨星般不见踪影,那蟠木朽株的枯萎槐树不知何时成了一棵翠绿菩提。
看着眼前的一幕,皇甫阳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侧头看向那已经站在旁边收起了法器、握住那图画的老喇嘛,本想说些什么,但受到刚才那一惊吓,只能大口喘气。
老喇嘛把图画向左袖口一送,图画也消失不见了。收完图画的喇嘛弯腰搀扶着皇甫阳起来,然后用手往少年后心这么一拍,瞬间皇甫阳感觉清醒了许多,那种恐惧感竟被压制下去。
“多谢大德出手相救。”
大德,上师,法师都是对德高望重佛门弟子的尊称。
“贫僧法号金业,此一世来一直看管着这么林子。先前没看见有人上过反阴山去,故没有及时赶到,小友可是那群尼姑的朋友?”
“这金业竟是个人的名号,看来幽行法师没有骗我……”心中想着,皇甫阳连忙朝着那老喇嘛拱手道谢:“正是正是,多谢金业法师出手相助!下山前幽行长老向我提起过您。”
金业笑着按下去少年拱起的手来:“哪有朝着和尚拱手的规矩…唉,你小子当真是行险侥幸,为什么当时还朝着那屋子走去了?”
皇甫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东西有本事把我随便骗去,多半取我性命也容易。我听说当人阳气盛了,就能让这些脏物避之不及……一时也是气出火气,差点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