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开了我莫家三处仓库,清贫的周公子终于享受了一把挥金如土的感觉,滋味如何啊?”莫初白却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再给哄住,冷笑道。
“初白,你在说什么?”周子贤错愕地抬起头,“你莫家的仓库都是空的,我可是一两银子都没见着。”他镇定了些,在地上坐直了身子,他就是这样的人,哪怕身在尘埃里,却浑身高洁,让人觉得他温润如玉,心生好感。他怕莫初白不信,将手举起来,“以我周家先祖之名发誓,我周子贤在六个莫家仓库里未得半文钱。”
这时候的人信仰天地之力,他这么一说,莫初白倒是信了他的话,只是心里暗暗好奇,所有的仓库都被搬空,莫望到底做了什么安排?
“初白,你不知道,陛下抄了国舅府,因着我爹在其中立了功,赏赐不少东西,我……我周家再不似从前清苦,初白,哪怕莫家的银子都找不回来,你跟我回去吧,我再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请允许我用这一生来补偿你。”周子贤看着莫初白脸色似有松动,忙接着道。
莫初白眼中浮起厌烦之色,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哄得自己心花怒放。
想当年两人的婚约就是这般订下来的。莫家在南国虽说豪富,却像是石头里蹦出来似的,并没有可供走动的亲戚,莫望又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人,莫初白十岁那年出事没多久,莫望就和周子贤的父亲周瞳结为好友,周夫人带着儿子来莫家庄做客,周子贤嘴巴甜,哄得莫望夫妇视为亲子,没多久两家就顺理成章地为两个年龄相当的小辈订下亲事。
初时莫初白是不太乐意的,她那会儿听白牙说了满肚子的五国轶事,正立志要嫁个武功盖世的侠客或者威震天下的大将军,转头就发现自己被许配给一个长得跟姑娘家一样文弱秀气的小书生。闹自然是闹过的,最后还是周子贤自个儿摆平了这件事。
他是没法飞檐走壁,可他做出的风筝是莫家庄飞得最高的,上面画的燕子就跟真的似的他腹中饱读诗书,讲起故事来更不是白牙那满口胡诌能比拟的更难得的是,他什么都愿意给小未婚妻,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呢,他是摘不下来,可他为莫初白造了一处摘星池,池中全是五色石头,灯光映照下比天下的星星还要美。
从十岁到十六岁,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一个大姑娘,她的身边一直是他陪着。她调皮捣蛋是他站出来顶锅,她写字画画是他手把手教的,她唱歌跳舞是他琴箫相伴,她……那桩桩件件,却都在那杯毒茶里,化为水中泡影。
“初白,我那时候真的是没办法,朝廷找不到莫家的银钱,查到我们家头上,我爹娘都被关起来了。”周子贤就那么坐在地上,桃花眼里全是水光,“我可以为你去死,可我不能让爹娘为了我们送了性命。”他看向她,眼里是熟悉的含情脉脉,脸上是千般歉意万般无奈。
“周子贤。”莫初白冷漠地看着周子贤,话里满是鄙夷,“废话少说,做都做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在这磨磨唧唧地为做过的事情找借口,有意思吗?”她从桌边的一个木盒里取出纸笔墨砚,将茶杯往旁边推了些许距离,摊开纸,磨好墨,拿着笔,递到周子贤面前。
周子贤颤抖着手将那支笔接过去,突然捂着胸口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整个身体晃得厉害,他伸出去抓住桌子边想要借力站起来,一连使了好几次力,都颓然无功。
“公子。”等在亭外的粉衣丫鬟一直注意着亭中的动静,见状试探着唤道,“我来帮你。”
“站住。”周子贤厉喝道,生生止住粉衣丫鬟刚刚抬起的脚,“不准进来。”
粉衣丫鬟委屈地应了声是。
“将……将纸铺到地上可好?”
莫初白眸光微动,金潇潇抢先将桌上的纸拍在地面上,冷声道,“你可别心软,他在使苦肉计呢。”
“想什么呢?”莫初白对着金潇潇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再对着周子贤道,“周子贤,虽说至亲至疏夫妻,可也没有一言不合就递毒茶的。还好我们是没成亲,这要是成了亲,今晚我睡着后被你捅一刀,明儿饭菜里下点砒霜,后儿衣裳里抹点毒粉,这日子可过得真够惊心动魄的,我是消受不起,你还是另觅佳人吧。这退婚书,你若不写,将来如何另娶高门小姐呢?”
周子贤闻言大痛,似也知道和莫初白再无转圜的机会,提着笔,才写了个退字,涟涟落下的泪水先将好好一张纸给毁了。金潇潇立即又铺好一张纸在地面,他却依然提笔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