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冽脸色一沉,啪地放下了筷子。
“休得多言!”
他腾地站起来,吓得张公公等人脸色煞白,李略脸上波澜不惊,他早就做好了被责备的准备,只是还真没想到,独孤冽果然动怒了。
他极少出言斥责李略,这一次,倒算是第一次呢。
“皇上若是不喜钟姑娘,大可以不册为后,为何还在这个时候册后?钟姑娘……”
“住嘴!”
独孤冽冷冷地吼道,李略怔在那里,看着怒发冲冠的皇上,强忍住爱管事的性子,垂首而立。
独孤冽再也没有吃的心情,一甩衣袖,大步地进入内殿去了。
张公公连忙拍着胸口道,“李侍卫,你太大胆了,皇上这几天都心情不悦,你千万别再惹怒皇上了。”
李略抿抿唇,怏怏退下。
独孤冽进入内殿,坐在龙榻上,看什么都不顺眼,大甩衣袖,将一边的花瓶都给甩下地,成了一地碎片。
今晚天气突然变冷了,外面下了淅淅小雨,打落在地上发出滴嗒嗒的寂寞空洞的声音。
独孤冽躺了下来,鼻端仿佛闻到了钟离伊身上的芳香,不由得一阵口干舌燥,身体有了怪异的冲动。
李略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她,真的哭了?连续数日,皆来求见,可是他一想到林中那件事,一想到她的欺骗,怒由心起,硬生生地将想见她的欲望,压了下去。
到底,是谁在林中救了她?
此事已交给关尚在等人去暗中调查,猎场的五十个侍卫和一个总管,事发之时都还在猎场,也就是说猎场上的人皆与那个救钟离伊的人无关。
可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外人了。
或者是在独孤冽命令封锁后山之前,那个人早就逃出去了。
不管如何,他刻意冷落她,却越来越发现,不管哪个时候,想的都是她!
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令他在孤独的时候情意迷乱。
是以,他才故意让容妃陪其左右,只是,就算看着才华洋溢的美人,仍然是如看到钟离伊的那张脸。
他十多天没碰女人了,干渴难忍,最终,宣来了张公公,召钟离伊侍寝。
张公公一听,略喜,连忙退下去让钟离伊前来侍寝。
独孤冽本想召来容妃,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要的,是钟离伊。
就算她是细作,又如何?
说不定,他再碰多几次,几次不行,那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那就几个月,然后腻了她,再也不爱她,那么心就没那么伤了。
就如那个周露儿,如今忆起,原来,钟离伊给他的愤怒和绝望,还要强烈得多。
他突然想不起周露儿的容貌了,或者呢,是人老了吧?
钟离伊正欲就寝,却突然接到了张公公的侍寝传令,又惊又喜又迷惑,为什么独孤冽突然召她侍寝了?
钟离伊不敢推辞,连忙起身前往龙殿。
殿中,巨大红烛发出咝咝声响,烛泪汩汩而下,滴落在烛台上。龙涎香四处飘散着,雨声沙沙,独孤冽斜躺在榻上,冷眼看着钟离伊轻步而入。
“皇上还是不相信伊儿吗?不管如何……奴婢不会埋怨什么,日久见人心,奴婢的真心皇上始终有一天会见到的。”
钟离伊好不容易有了和独孤冽相处的机会,自然急着将自己的心里话一一道出来。
独孤冽冷哼一声,“记住,你,只是朕的暖床女人!朕若不是不喜太后,早就不用你来侍寝了!”
容妃一下子被皇上所宠,又成为宫中的“奇闻”。
因为容妃虽然得宠,但是侍寝的一直是钟离伊,未来的皇后,人人都看到皇上对未来的皇后都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到了夜晚,钟离伊却一直能独霸龙床。
五天后,册后大典,顺利进行。
虽然众臣皆不满,但皇上之旨,不得不从,三月十五日酉时,钟离伊身心疲惫地坐在椒房殿的大榻上,沉重的凤冠将她的脖子压得几乎要断了。
盛大的册后典礼亦累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如今顶着凤冠,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响。
云香将晚膳摆上桌上,钟离伊静静地看着这个已重新换上大红轻纱墙上铺上红色大绸缎的椒房殿,到处喜气洋洋,宛如大婚的新房。
“皇后娘娘,待会皇上来了,就可以用晚膳了。”云香笑意盈盈,可是她觉察到主子仍然没有多少喜悦的表情,“皇后娘娘……”
“嗯,你下去吧,我……本宫累了,等皇上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云香,这天辛苦你了,这是本宫和皇上的大婚,本宫……知道怎么做的。你和李嬷嬷去歇息吧。”
钟离伊一脸疲倦,李嬷嬷在一边笑着道,“皇后娘娘,千万不可将凤冠摘下,要等皇上来哦。”李嬷嬷在一边交待了许多事,钟离伊一一记下了。
其实,李嬷嬷心里也知道,钟离伊并不得宠。
至少,皇上虽然召其侍寝,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处处待她如珍宝,既然皇后责令她们退下,她们还求之不得呢。
李嬷嬷和众侍女退下,钟离伊微微地掀开了喜帕,再次打量这个喜气洋洋的椒房殿,心中一片冷意。
其实现在都很晚了,戌时,皇上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可是钟离伊再等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独孤冽的影子。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不想见到她,不想见到她这个“虚伪”的女人。
只是沉重的九龙九凤凤冠将她的螓首压得很累,一个下午都没吃过东西,钟离伊不免得又累又饿,靠在床上,好不容易听到了独孤冽的脚步声。
独孤冽还是一身龙袍,掀开了大红色的帐幔,见钟离伊静静地坐在床边上。
他走过去,冷冷地扯下了喜帕,钟离伊那张略有疲倦之意的脸呈现在眼前,虽然有些憔悴,却亦难掩其绝色姿容。
“皇上……”钟离伊浅浅抿唇,眼中略有喜意。
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独孤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让关尚在等人调查那么久,仍然是调查不出到底是谁救了钟离伊。这十几天来,钟离伊都只是在椒房殿和龙殿之间徘徊,根本没接触过一些特别的男子。
因为独孤冽等人一致认为,只有男人,方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杀掉那头那么威猛的狮子。
如此看来,钟离伊和那个人,匿藏得非常好。
“告诉朕,是谁救了你的?”
独孤冽冷冷地开口,今日虽然是他册后大婚之日,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亦能他言不由衷,尽管他想对钟离伊好一点,然,心里仿佛有一根刺,亦有着沉重的阴影。
他放不下架子,去对这个有所怀疑的女人好。
钟离伊一怔,脸色微微一变,原来云香所转达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天她亦想解释,可是独孤冽,还是不相信她。
“奴婢……伊儿也说过了,皇上,我并没有看到那个人。在晕迷之后,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皇上不信任臣妾,臣妾亦无话可说。”
钟离伊哀伤地笑起来,满眼大红喜色,却成为了刺痛她的颜色,那么讽刺,那么哀伤。
独孤冽双目如霜,双瞳中亦流露出戾气,望着钟离伊那张倔强的脸,冷冷一笑,“不要以为朕册你为后,你就可以恃宠而娇!别忘记了,朕,一道圣旨就可以将你的皇后之位推翻了。”
钟离伊定在原地,大红喜烛咝咝作响,烛泪汩汩,跳跃着的火光落在钟离伊的脸庞上,她脸仿佛无了血色,双目亦是那么空洞。
“皇上,其实您一直应该知道,臣妾要的,不是后位……而是皇上的心而已。”
她讽刺地笑笑,“皇上不信任臣妾,臣妾无从辩解,毕竟无人可以为臣妾作证,但臣妾希望皇上给臣妾时间,时间能证明臣妾的心,是真是假。”
独孤冽看着那双充满哀伤的眸子,呼吸几乎要窒息了,他的心也痛,然而,作为一代君主,岂能那么容易去信一个曾欺骗过他的女人。
上一次的教训,他怕了。他不想再深陷进去,不想再被无情无义的女人伤一次。
只是看到钟离伊如此,他的心也好难受,再也不多言,冷冷地转过身,表情是冷漠而孤傲的,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独孤冽脸色凝重,双目闪过一缕悲伤之意,很快,椒房殿只有那些微微飘动的帐幔,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钟离伊坐在那里,双眸漫上了湿意,她不懂,为何两个曾如此甜蜜的人,会沦到了今日的地步。
或者命运使然,她想要的,可是永远都得不到?
不管如今,她还是不会放弃的。
钟离伊叹息一声,擦掉了眼角处的泪水,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新娘子是不可以哭泣,更别说皇后呢。
钟离伊将凤冠摘下,原本想等他来摘的,可是他话也不多说一句就离开了。
颈和背都僵了似的,很累,钟离伊洗了一把脸,草草地用了一些食物,这些食物已冷了,吃得她的心更冷,如此一个大婚之夜,就那么狼狈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