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吴相如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宋谦还会这个鉴别技巧,他问:“这谁教你的,林语?”
雷林语摇头:“没有,搭花架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吴相如疑惑地看向宋谦。
宋谦指着雷林语道:“就是雷师兄教的。”
“哎,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吴相如对宋谦抬抬下巴,问:“怎么回事?”
宋谦道:“我见过雷师兄筛金银花,落下去的银花根根挺立,搭成了花架。”
雷林语愣住了,他筛了这么多都没发现过这个细节。
吴相如也颇为意外地看着宋谦。
其实最主要是雷林语一直在鹤年堂里学徒,接手的都是好药材,自然不容易发现区别。宋谦是吃过坏的,吃过亏才来的,所以他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小细节。
可这也足够说明他天分极佳了。
吴相如认真地点点头,再问:“那最后一个银花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谦道:“山银花,主产南方各省,性状与金银花极为类似,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金银花是密被短绒毛,山银花无毛或者稀疏绒毛。而且总花梗是集结成簇的,花冠的裂片不到全长的一半。”
吴相如嘴角勾勒出笑意,道:“过关了。”
“好诶!”雷林语兴奋地快跳起来了。
可宋谦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了,上次给七七蒸馏用的金银花其实是山银花,效力比金银花差太多了,所以疗效才不如他的预估。
吴相如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密银花最好吗?”
宋谦回答:“因为密县的气候环境最好?”
吴相如却摇头:“不全是。密银花的采摘时间比东银花更早,都是花蕾上部刚凸起白色,下部绿色长快一寸的时候采的。”
“所以它的颜色才是青白色,质硬挺直。而且采摘的时候用的是通风透气的提篮或者条框,是不用布袋的,以免受热,导致花蕾变色。”
“采花时间性也很强,要在早上九点前进行,因为这个时候的花蕾骨重,香气最浓,质量最好。采摘之后,立刻均匀摊在石板上或者晒席上晾晒干燥,所以出来的金银花青白鲜艳,香气很浓。”
“河南怀庆的药商会去药农家里选收药材,而后用泡桐木板做箱,箱里面要先衬绿纸,再装银花,白绿相衬,分外好看。”
“而且是严禁挤压的,放的非常松,所以银花不会变形,上下的质地都能保持一致,行话叫‘顶顶如意’。木箱外面还得用牛皮纸贴封,防止受潮,这样才能送进北平城。”
“因为密银花产量很低,所以只有鹤年堂、同仁堂、乐仁堂等几个大药铺才会有,其他的中小药铺用的都是济银花。”
“济银花产量高,采收时间比较近,所以质地较软,还有些是开花的。一般是用草席里面衬着黄纸卷着送进北平城的,而且压得紧,水分也多,底下软软塌塌,保存的不好的还容易发霉。”
宋谦若有所思。
吴相如道:“知道什么才是道地药材?不仅仅是产地问题,还有种植管理,采收时间,产地加工,运输储藏,炮制适宜,这些环节差一丁点都不是道地药材。”
“只有这么地道的金银花,药效才够足,才能变成大夫手上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才能在热病初期的时候,就及时清热解毒,阻断病情。才能在疮毒肆虐的时候,及时托毒敛疮,救人性命!”
“宋谦你说的很对,没有好药,哪来的好医?没有我们,大夫就得拿着木头棍子上战场,药工是什么?药工就是给大夫治病把关的门神!”
“医药行就是唱戏的戏台,大夫永远在台前光鲜亮丽,万人追捧。药行就是后台的人,没人瞧的见我们,我们手上短一分,少半毫,也不会有人看见。”
“但天地良心所在,药行讲的就是‘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药行没有别的窍门,就是把一件件简单的小事做到极致,这就是药工!”
“做药,永远都是一身汗,满身土,脏的是我们,但干净的是我们做出来的药。药工,得无愧天地,无愧良心,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第一堂课。”
宋谦和雷林语齐齐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