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斋长说他记不太清了,只是说,郑掌书那种难以置信和深感失望的神情让他印象深刻,因此才注意到他一直在喃喃低语,诸如‘怎么能如此’、‘怎么会这样……’之类的。林斋长当时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却说,‘没什么,你们还年轻,好好读书,别管那么多……’之类的。”钱首士回答说。
郑侠接着道:“关键是,我们去找沈家铺子的人,想了解那天发生了什么,却听说沈员外在返回钱塘途中,发生意外,也死了。两个人都发生意外,我不相信是巧合。我堂叔与沈员外的那次相见,到底发生了什么?范煊,你当天可有留意到什么?”
范暄摇了摇头,说:“我没注意到这么多……,但也许可以试着在放松的状态或梦中回想一下,看能否想起来些什么。”
高君正问:“你们难道没有查一查沈员外为什么要关了铺子回钱塘?”
“我们也想到了这个方向,表面上看,是沈家铺子亏损破产,不得不返乡。那天我们去查探,问了周边的铺子沈家为什么关店,都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谈。后来我们出城之后,有个老汉悄悄追上我们,说他曾经在沈家铺子打杂。他跟我们讲,原本绢丝铺子货品正、质量好,生意很好,但是今年出来个市易司,说是他们的货价格太高,比江南道高很多,要平抑市价,必须按指定的价格售予市易司。可沈家铺子从家乡运来的绢丝,市易司指定的价格连运费都弥补不了,眼看着亏损,只好关了铺子。再后来,魏县尉手下一个捕快,认得跟沈家相熟的一个牙行的人,据他私下透露给我们,沈家这铺子是被皇后娘娘的叔父向经看上了,沈员外不买账,宁可关了铺子回乡,也不兑给向家。”
“魏县尉听说牵扯到年初开始施行的《市易法》,恰巧,他有一位族兄,叫魏继宗,在市易司做干办。他就去问这位族兄。魏继宗说,其实就是他当初上书倡议设置‘常平市易司’的。可是当初他的建议是,让懂财务的官员监督市场上重要物品的价格:当市场上的价格太低的时候,用内藏库的钱帛以高于市场价格的价格购买,以提升物价;当市场上的价格太高的时候,就以低于市场价格卖了,以平抑物价。王相公采纳了魏先生的意见,成立了市易司,负责这项工作,原意不过是抑制物价波动。”
“当时,魏继宗愤愤不平地跟魏县尉讲,虽然他是《市易法》的首倡者,但是市易司成立后,却命吕嘉问做市易务提举,他只落了个干办之职。那吕嘉问深得王相公信赖,但是《市易法》并没按他最初提的设想实施。吕嘉问说,如今国库空虚,低卖高买平抑物价,内藏库哪贴得起如此多钱银,市易司要有政绩,应该贱买贵卖。他人微言轻,吕嘉问不仅不听他的,还屡次斥责他。”
“按魏继宗所言,我跟钱首士走访了一些商家,发现《市易法》的设想虽好,但是下面办差的具体施行,却完全背离了初衷。原本是重要物资才由《市场法》监管,但有些官员连针头线脑的东西都要被监管,要求凡是市场上有的,必须卖给市易司,或者市场上没有的,必须从市易司买。甚至有的还收受商家贿赂,随意定价,有的让亲朋打着市易务的旗号,作威作福,强买强卖,兼并收购。”
“那这件事,有可能牵涉到王相公大力推广的《市易法》,还牵涉到皇亲国戚,所以才复杂。”高君正推测到。
郑侠点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不可妄加判断,必须谨慎查找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