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你真的......”穆念慈皱着眉头,嘟囔了这样一句,便垂下头,似乎是咀嚼起了黎融方才的一席话。黎融见她虽还纠结,但总算接受了一些东西,愿意拄着那树枝继续赶路了,便长长舒了口气,她说这一番话可不只是为了将自己的思想传达给穆念慈,更重要的,是她几乎有些病态地在规避所有剧中所出现的情景。之前那一番分明已改变了情节却仍没能将故事的大线索改变的无力感让她多少变得有些疯狂。两人都不再说话,为保存体力,黎融的脑子却没停下,想着如今穆念慈接受了完颜洪烈的树枝,便不会有那一番中途休息,那离到达城门大概会早一些,或许早一些过去,-切剧情也会发生改变呢?黎融是在每一个细节都会仔细寻找改变的希望的。
或许改变了一个微小的节点,之后的一切走向都会不同。像她曾经学过的西伯利亚蝴蝶效应-样,也不知道这是依据理论而言的,还是纯粹是她对自己的安慰了。
在太阳来到正午位前,黎融远远看到了那接天连云的楼阙城[ ]。灰蒙蒙砖瓦的颜色把完颜洪烈的眼睛也染灰了,显而易见的阴翳。她在末尾走,过了一会儿才见到那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围在瓮城外头,水泄不通。
黎融这样的人,对战争场面哪里有什么概念。连看到这样多的人齐刷刷压在地上也是头次,心中倏然感到了本就该有的一阵偌大的恐惧。此时她走在欧阳克身边,欧阳克看见那张小小的脸突然惨白了起来,不由叹了口气。她看起来一向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十分强大,所有事都在其掌握,但究其本质,也不过是个还不过甘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战争是积尸成山,血流漂杵的残忍之事,世上也没有比此更加冷酷的存在,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是该在城里读书,侍弄她的药材的,连让她见到此时围城的场面都是为难她,伤害她,欧阳克又开始怨恨自己了,但也没有其他的假想,只是这样无力的埋怨,说到底假如他没加入完颜洪烈麾下,又如何能遇_上她。手被另一只手碰到了,黎融下意识低头去看,是欧阳克攥住了她的手。她猛烈的心跳稍稍减缓了些,紧绷的身体放松几分,欧阳克把那满是冷汗的雪白的,小小的手攥在自己手里轻轻摩挲着,抬眼看着她,倏然莞尔一笑,轻声问她:“怕了?”
“没……没有…….”黎融这回答多少有些**自己的意思。
“当真没有么?”欧阳克歪着头看着她,笑成了月牙的眼睛,黎融被看得心虚,便把视线撇开了。却听得一声轻喟,之后欧阳克熟悉的声线便又来了,“融融,怕不可耻。连我也会有些胆寒,何况是你呢?”黎融抿着嘴唇,回过脸来,欧阳克的笑已经敛下去,成了轻轻浮在脸上的一点浅浅的笑意,月牙变成了小狗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穿了她,“贪生怕死并不可耻,在有人在乎你的时候,太过舍生忘死才是不该。”
“我……”黎融张大了眼睛,半晌才又垂着头嗫嚅道,“你这话估计要是给这边这两个听见,”她努着嘴,眼睛瞥向完颜洪烈和穆念慈,又附在他耳际咕哝道,“肯定又要被说没有大义了。”
欧阳克给她这番话逗得发笑,玉色的脸被笑意的微红浸透了。她的手还留在他的掌中,他没放开,仍这样摩挲着,黎融的脸又红了。欧阳克开心地开到方才因为恐惧而变成惨白的脸回复了素日的生机,他盯着她看,看到那双小鹿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山下黑压压的蒙古大军,眼睛里晃动的颤抖压在她小小的身上。她还是在害怕的,欧阳克叹了口气,不能过分要求她。
“对了!你听我说!”欧阳克并没再想到其他的什么,但黎融突然的奋然倒让他吓了一跳。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仿佛下一刻便要有什么东西从这身体里爆裂出来,但她压住了,又放低了声音,放到了只是他两个人这样小小的,有些暧昧的距离才听得到的程度,“一会儿下去了,势必要与那些蒙古人交手,你……”话说到这里,那两只大而圆的鹿眼睛的视线又挪到穆念慈身上,白色的脸上显出了像是从前跟老郎中坦白时的那种负罪感,只是程度要小了许多,“你听我的话好不好?不要出手,怎样都不要出手,就算穆念慈有危险也不要出手,她不会有事的,就算……”
就算我有危险也不要出手。这句话闷在她喉管里,苍蝇的翅膀一样挠她的嗓子,她梗了两声,没能战胜自己说出来。
她不在故事中,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