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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人求爱,有人失着败

“念子,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的。”

“她好看吗?”

“好看的。”

“她在哪儿?”

“没在这儿。”

是啊,没在这儿!她明亮似雪花,自由如风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十分想念她,我愿化作丝丝微风,从南吹到北,从南风吹成北风,看看她在哪儿。我十分想见她,我想变成片片雪花,从上落到下,从冰晶到落花,趴趴你的肩啊。

大清早,青衣巷。“陈秀梅,咱能吃点好的吗?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不是也算客人呢?”

“客个屁的人,干活才有饭吃,不干活有扁担吃,你要不要尝尝?”陈秀梅抖了抖手中的扁担不客气的说道。

“你不讲道理,只知道暴力,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孙子啊?”宋念顶着鸡窝头问道。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装作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瞎编着故事,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其实你不是我孙子,我记得那是一个跟现在一样闷热的夏季……”

“得得得,我怕了你了。住口吧!我干活还不行吗?”最后的结果,宋念充当着免费的劳动力,陈秀梅在一旁叉腰做着总指挥……

看着面前混长在山间的绣球花,结成一嘟噜,一团团,一簇簇的,红的,白的,粉的,淡紫色的,风情万千,随风摇曳,很美,极美。花像人,人似她,像那个盛开的她和没送出去的炎夏。

“小兔崽子,发啥呆呢?快点割,根子留的长长的,花朵得是整整的,摆的齐齐的,卖的贵贵的。”

宋念看着陈秀梅哈哈大笑已经合不拢嘴的样子心里暗骂了一句,“奴隶主!奸商!”心里话没说出口,出口话刚说一半,就被打断。“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宋念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秀梅一个箭步过来,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个巴掌。

宋念终于老实了,只顾低头苦干,再不敢偷懒。阳光透过绿叶间的缝隙被剪成小暑,斜斜射下,薄薄一层,像橘色雾气弥漫。少年留着大滴汗,灌着大口水。陈秀梅嘴很硬,心很软,宋念知道。老太太并不是真的站在旁边看戏,她留的汗比宋念多,她干的活比宋念多。

收拾完毕的俩人,上街,一处较好的阴凉地,摆着一个小摊,小摊位上整齐摆放着五彩斑斓,捆好的一束束绣球,新鲜的见手青,鸡枞,还有一些陶瓷的小玩意儿……老人坐的板正,手里拿着蒲扇扇风,少年吊儿郎当,靠墙斜坐,翘着二郎腿,嘴里扎着绿头发的狗尾巴草。

坐了很久,日头越来越旺,像是在烤人,老人手里的扇子扇的也全是热气。街上人来人往到逐渐稀少,再到现在的没有人影儿。老人看着眼前的花束,除了一些小年轻买了几朵再没有卖出,好像只剩下那些小年轻懂得浪漫?老年人不懂喜欢?随后又掂了掂盛菌子的麻袋,只剩一个底,幸亏,今天不算失败,今天还算圆满。

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陈秀梅,大夏天的哪有买花的,投资点冰水,雪糕不好吗?外边人都这样,很有发展前景哦,能赚大钱。”

陈秀梅白了她一眼,重复先前他说的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雪糕?冰水?你看看我们巷子从哪里可以扯电。”

宋念抬头看看天,很刺眼,没有做声,一桩挣钱的大生意就因为这一点电而宣布泡汤,理想死亡。

陈秀梅看了一眼,深沉的说道:“花并不一定要卖给所有人的。”

宋念很诧异,难道陈秀梅要改邪归正?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做奸商了?

“你说,如果你那束绣球不是给楚丫头送去,你还会买吗?花而已,人而已,人配花,花送人,人陪人而已。你想,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是不是有所图而相遇?是宴席总别离?都有行程要走,都有生活要忙,都有方向寻找。有人买束花点缀生活,有人买束花送给爱人,有人买束花仅仅好看,有人买束花添于坟前,不论是示爱,增添,怀念,悼哀,单纯,都应该摆在合适的位置,都应该送给该送的人,都应该是因为有所喜欢和所爱。愿意买就买,不买就不买,买有买的理由,不买有不买的道理。”陈秀梅在哪侃侃而谈,说得不亦乐乎,一脸傲娇。

宋念来了一句,“没人买花就挣不到钱,咱的花就卖了几束,还用管谁买花?还用管送谁?”

“小兔崽子,你站住,我有话对你说……”

“傻子才站住。”

“陈秀梅,你摊子不要了吗?东西都要被人拿走了?”

“不要了,你今天必挨揍……”

摊子是要的,孙子是不舍打的,落日余晖下,两人嚼着卖菌子买的棒冰,影子被拉的老长,孙子背上背着山花,老太脸上写满牵挂,行走在小路上慢慢归家。

干活,小摊,回家,这是宋念的三点一线,这是宋念忙碌的俩月。

唠叨,监督,演讲,这是陈秀梅的三点一线,这是陈秀梅悠闲的俩月。

梅子酒,故乡月,青石巷,小摊边,人归家,云做伴。

人的误区,好像重逢二字一定代表着更好,好像离开之后经过时间的沉淀一定会有人变得更优秀?什么是更好?什么是优秀?是从成绩平庸变成品学兼优?是从负债累累变成事业有成?是从年幼无知变成成熟稳重?是从灿烂脸庞变成严肃庄重?可是,离开都不能说成坏,重逢又如何能代表更好?

有一些人一直想要的都是你本来模样,不变脸庞。记忆中的平常,已经过去的过去,尤为可贵,无比珍稀,如一颗种子早已在心中生长,开出花瓣,开在记忆中,枝繁叶茂,如当年一样就好,是你我身边就好!

有人爱你,有人弃你,有人见你,有人不理,有人读懂,有人看清。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我爱的人同时爱我,爱我的人我同时爱着!

两月的末班车已经滴滴作响,又是个九月,跟上个一样,很热,很闷。宋念再一次踏上了远行,如许多次一样的,离别难以发出声响,无声,却震耳欲聋,因为它在我们心中。小山似的行李,陈秀梅的期望,熟悉的绿色铁皮,翻越这边的山奔向那边的海……

宋念还记得归来时是傍晚,从拖拉机上下来,站在巷子口,天边夹杂着火烧似的云朵,回家正好微暗,正好赶上吃饭。今天,天色未晚,不是黑夜,也像那天,抬头望天,云朵可爱,哎,但要远去的时间很晚。

陈秀梅站在门口叼着烟,雾气飘飘,火星点点,看着宋念走远,拐出巷子,再看不见,轻轻挥手再见,一人实在孤单。

“喂,念子,你什么时候到?我去门口接你。”黄北星托着腮帮踩着拖鞋打着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两下信号不好的滋啦声才传出了宋念的声音,略显疲惫,“大概下午4,5点钟,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吧,信号太差了。”

“行,到了发消息。”

“嗯。”

“挂了。”

“好。”

三点多的时候,黄北星就在大学门口早早的等着了,看到了好多人,唯独没有看见那个背着小山般的人影,打电话呢?手机里嘟嘟显示已脱离服务区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没办法,只能等,只能期盼没事。伸出食指仔细搜索着行李多的像宋念的人。人来人往,都不是他,行李再多,都不弯腰。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四个……黄北星昏睡过去,一直到十一点多被门口看门大爷在角落里发现。正巧,街道对侧驶来了一辆长途客车,一停下就率先下来了一个人,那背影,实在熟悉,不用辨认。

黄北星大叫一声,把大爷都吓了一跳,“念子。”

“星哥,你咋在这?”

“你他丫的,你说呢,来到这时候,递给我行李。”

“谢了……”

“说这些,咱奶又带好吃的没?你可得多给我分点。”

“一定,一定!”

小山似的行李被分两半,你一半,我一半,你是兄,我是弟。没有煽情,没有复杂,人来人往,有兄弟在!

大二,依旧很平常,跟上年差不多,除了课程增多,还有早八一周四天,只剩珍贵的一天可以赖床。唯一奇怪的是,黄北星最近总玩失踪,有时候上课答完到就探个脑袋不见,饭也不抢着吃了,宿舍也少待,没事还喜欢去音乐社团,图书馆这些学习重点。变性了?宋念诧异,没问,有时候就想,那里的姑娘是不是唱歌很好听?翻书很好看?

有天晚上,星哥在床上辗转反侧,床板嘎吱作响,终于开口,“念子,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宋念脱口而出,:“有的。”

黄北星又问:“她好看吗?”

宋念迅速又答:“好看的。”

黄北星再问:“她在哪儿?”

宋念再回:“没在这儿。”

是啊,没在这儿,她明亮似雪花,自由如风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黄北星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什么是喜欢?”低低的话语像说给自己,问向宋念,喜欢二字如一把尖刀突然捅向了两人。

“什么是喜欢?”宋念重复了一遍,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但宋念知道了星哥这些天的反常,跟小时候的自己很像,遇到了喜欢的姑娘。

“你有喜欢的人了,星哥?”

“说不清楚,老子童子军,都没谈过恋爱,哪知道啥是喜欢?”

“那你这些天不会是去跟踪了吧?”

“放狗屁,老子能是那种变态?是那次在咱们学校礼堂表演的时候见过的,后来无聊逛到社团又认识的,她唱歌好好听,还喜欢泡图书馆,所以就跟着了。”

黄北星翻身起来点了根烟,低低呢喃,“不见面的时候想见她,见了面后想逗她,她笑的时候我憋不住笑,她不开心的时候我也很伤心啊……”

“叫什么?”

“应溶月。”

“很好听。”

“我知道。”

两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两人都想知道是喜欢,不是这两个字的解读,而是这两个字的深意。话题慢慢结束,没有聊远,进入梦乡,希望梦里有想要的方向。

有些答案总是不经意的来,有些道理有人说的很有道理就觉得是真道理。听到了答,百转千回,寝食难安。看到了人,一眼万年,住在心尖。

第二天,选修的思政课,印象深刻。老师叫顾青吟,挺拔直立,发丝微微卷随意披散在肩下,妆容淡淡典雅,温和自如,谈吐自若,一身黑色宽松西装款款,挽着袖筒,手腕间系着一根红绳,脚上的高跟鞋露个黑头尖儿,一看就是自由,洒脱,独立的代表。

她,没有点名,站在讲台轻轻开口,声音软软糯糯却掷地有声,“同学们,我这堂课是心理健康,主要帮大家开拓眼界,丰富思想,陶冶情操,促进你们身体,心理,情感各个方面的健康成长。有些答案仅供你们参考,有些未来需要自己去找。首先,同学们,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喜欢一个人?请看大屏幕,曹植在洛神赋中写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他用了许多华丽的辞藻来描写洛神的美貌,我们后世也常用这几句来称赞女孩子,女子神韵似秋菊,女子体态如青松,女子身材姣好,女子很是漂亮,女子值得很多美好……”

宋念和星哥偷偷摸摸本来准备走的,听到喜欢二字如当头一棒,又默默坐下了,两人都没带本子,如果有的话,大概要准备做那万年不动一回笔的笔记了。

“那么,喜欢是什么呢?曹植这首洛神赋中对洛神美貌的描述,你能发现词语优美,好有诱惑,读起来好带感,他遇到洛神后结成伴侣而又分开,他写下了许多好看和完美。可是,洛神一定是这个样子吗?是不是他想要的标准呢?他写的是喜欢吗?是不是自己的定义呢?或者说,喜欢的定义标准一定是好看吗?不好看我不喜欢啊?”

顾青吟加大了音量,拍了拍手,声音悠扬,“同学们,喜欢二字写起来容易,读起来不难,但意思吗,晦涩难懂,却又无比简单。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因为好看,优秀,成熟,财富,智慧,这些人为制定的美好的形容来喜欢人的,词语都有反义词,有些人你见一面就被深深吸引,擦肩而过就会回头观望。喜欢上了,不在乎美丑,不在乎优秀或平庸,不在乎成熟和稳重……心跳砰砰会说她不好看,她不完美,不要喜欢她吗?不,不会的,因为比眼睛感触更大的是心啊,心里存她,眼里有她,脑子又是什么东西?”

“喜欢本来就没有什么定义,也没有什么可以定义,它可以是余光的千万遍,不想快的擦肩,明目般的张胆,例外似的偏爱,书页间的名字,不见面的难安,千万遍的想念……我们还太小,做不了英雄,改变不了世界,做自己就好,喜欢一个人正好。这短短的一生,我们终有抓不住的那天,也许下一瞬宇宙就会爆炸,也许下一刻就有意外来临,也许下一秒就会撒手不回。昨天是历史,明天是神秘,而今天是礼物,同学们,不妨大胆一点,攀一座山,追一个梦,最最可贵的,好好喜欢一个人!”

有人只用一眼,就乱了我的世界,未来,有人再多眼,也只是看看,她的眉眼风波,我看过,忍不住停歇驻足,建房居住……喜欢这两个字本来就没多少的重量,但说出口需要很多的分量。遇到你,我很欢喜。再见到,我很喜欢。心中有再大的花田,也会缺少有些品种的花,宋念记起了自己的那束绣球。热泪盈眶的词,都夹了个豆子,品名相思。黄北星有了喜欢,开启了自己的求爱之路。直到下课铃响,老师退堂,宋念黄北星才从硕大的知识量中醒过来。

“我想好了,我喜欢应溶月,很喜欢,很喜欢。”

“嗯,那就追她,兄弟帮你。”

逃课,旷课,早退,两次喝茶,这是宋念和黄北星。

宿舍,教室,吃饭,做军师,出谋划策,这是宋念。

图书馆,食堂,音乐社团,跟在应溶月屁股后面的,这是黄北星。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月,天色阴沉,雪花起舞着,有情的俩人越来越熟,就差没捅破的那层窗户纸,宋念在后面当着灯泡,看着俩个离得很近,头发,衣服上沾了雪,有人自然抬手为对方轻轻拂去……

“什么时候表白啊,星哥?”

黄北星札了一口烟说:“不知道,我怕她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天天跟你在一块?不喜欢你看你打篮球递水?不喜欢你在宿舍楼底下等你?不喜欢你教你唱歌,拉小提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瑞雪兆丰年,今天是好天!”

“啊,今天?啥都没准备啊。”

“离晚上9点还有7个小时,足够了。你是怕表白失败?还是怕形同陌路?胆子都没有,说什么喜欢?”

黄北星把半根未抽的烟一甩,豪气干云,“就今天,老子要表白!老子要让整个学校知道我喜欢应溶月!”

“这才对啊!”

发消息见面,刷牙两遍,洗澡搓三遍,做发型,穿西装,打领带,皮鞋锃亮,买蜡烛,花挑的白山茶,花语她说喜欢。

有人用着心,求爱!

宋念打下手,帮忙布置,还拿着一瓶喷的彩带。9点准时,“喂,我在宿舍楼底下,你下来下。”

“好。”

过路人一句有人表白,呼啦啦的跑来,一人看则两人看,两人围则百人围,把宿舍楼下面围了个水泄不通,人挤人。我擦,大场面!迈了进去,黄北星宋念好点,也只是多点空间。

应溶月下来了,不知道谁要表白,不知道要表白谁,混在人群中看着热闹,幸好对方军师给力,硬生生的给开辟了一条道路,才让正主走到中间舞台。应溶月本来是想走近些,宿舍小姐妹又给力,又加上人群拥挤着,不知不觉就被推到了那人面前,进到了摆的蜡烛心里。

抬头,看到黄北星,旁边站着宋念,小姐妹在后面,这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女主角是自己?一只脚本能后退,另一只没动,愣了一瞬,又迈了进去。

也许,退一步是腿子的本能反应,留一步是因为大脑说是你哎,进一步是不是心脏认定了你呢?

雪突然下大了,地上一片晶莹,女孩穿着拖鞋。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得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要是死在半路上,也别后悔,你要是有这个觉悟,就带上玫瑰花,找一个重要的地方,哪里要有感人的背景音乐,和你们最好的朋友,然后拿出你的觉悟,看着她的眼睛,当着所有人说出来,大声的说,你喜欢她,把你作为男人的尊严和未来都赌上去,做得到吗?

骑士勒马低吼,挥舞剑鞘,做得到!这里没有玫瑰花,有她喜欢的山茶。没有最好的朋友,有最好的兄弟。没有感人的背景音乐,来往的风声就是背景音乐。有颗真挚的心脏,有个站着的西装。至于缺少了的,百花朝朝,她站中央,就够了!

黄北星提花上前,双手捧于身前,认真庄重,开口道:“应溶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相处这么久,我想要个名分,你可以给我吗?”

应溶月低头没有答话,反而说了一句:“我不好看。”

黄北星迅速回应:“但我喜欢。”

“我很重。”

“一百二十斤不算重。”

“我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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