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也许是因为屏风外的烛光太亮,又或许是心里存着事。
总而言之,韩长祚睡不着。
辗转反侧。
他手里捏着一块石头,不停摩挲。
这是一块白色的石头,因为长时间被人把玩,原本粗糙的表面浸润了油脂,变得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
娘让他换一个人玩。
可是换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那都不是她。
不是那个寒冬腊月,把自己从湖里救上来的她。
也不是那个将珍贵的狐裘披风盖在自己身上,还扇了皇后养的鹩哥一巴掌的她。
韩长祚没出息地扯了袖子,擦掉眼角滑下来的水渍。
他才不要换人!
韩长祚翻了个身。
娘一直很宠,很宠,很宠他。
所以一定会帮他。
阿妈也是……阿妈,也会帮他的,对不对?
门帘被人从外面小心地掀起一个角,壮硕的身体以一种不相符的灵活从角落钻进来。
“昌吉。”
韩长祚从床上坐起来,自屏风后绕出来。
“哈都?怎么了?”
“苏努齐合来找我了。”
韩长祚笑得讽刺。
“他们想带我回北戎。”
哈都点头。
“公主拒绝了他们,所以他们找上了我。”
“他们让我将你带走。”
韩长祚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离开北戎已经很多年了。你们的族人、亲朋,都在那里。”
“如果你们想回去,这次是个好机会。”
哈都摇摇头。
“我不走,忽齐勃也不会走。”
“我会将你的意思传达给其他人,如果有人要走,我不会阻拦。”
韩长祚突然问他:“和忽齐勃定亲的那个姑娘很好吗?”
说起自己未来的儿媳,哈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她很好,是个很好的大晋姑娘。”
“忽齐勃很喜欢她,她也是,她的家人也是。”
韩长祚点点头。
“如果彩礼不够,就去找娘,她会给的。”
哈都摇摇头。
“足够了,那个姑娘要的并不多,只是我和忽齐勃的阿妈打算再多给一点。”
“这些年,长公主对我们都很好,俸禄、赏赐都给的足足的。”
韩长祚轻声道:“哈都,我们都会幸福的,对吗?”
哈都沉默了许久。
“对,我们都会幸福的。”
由战争带来的伤痛正在逐渐淡去,他们这些跟随公主来到大晋的北戎人也慢慢被大晋人接受。
伤痛会被抚平,仇恨会被淡忘。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北戎不会再犯一次蠢。
哈都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不想有什么变化。
“我拒绝了苏努齐合,但他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昌吉,接下来你要小心了。”
韩长祚道:“嗯,我不会暴露自己的。”
门帘再一次被掀开,帐篷里恢复了此前的宁静。
只是裴家的帐篷里,父女二人正在对峙。
裴文运望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十分痛心。
他漏风的小棉袄,什么时候成了不能蔽体的夏日薄衫。
深夜与外男见面,这到底是谁教坏他女儿的!
又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臭小子,竟然敢染指他裴文运的女儿!
一定是自己还不够强,才导致有薄弱点被攻破。
士可忍,孰不可忍!
裴文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显得柔和。
“萧萧啊,你同爹说说,今晚是和谁家儿郎出去散步的?”
“晚上下了雨,你身子骨也不是那么好。怎么也不怕被雨淋着了?”
“要是得了风寒,烧起来了,这荒郊野岭的,如何治病?”
“再者说,夜间围场也不安全。若是遇到了野兽,你不会武艺,如何逃命?”
“那个儿郎怎么哄的你出去的?他同你说了什么没有?你们聊了些什么?他同你许了什么诺没有?”
裴文运越说越来气,声音一点点变响,面容一点点扭曲。
别让他知道是哪个不知廉耻的混账!
等自己找到了,一定要叫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