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再一次踏入正清宫时,皇上的状况似乎更加严重了起来。已经昏迷了四日的皇上,与之前比起来,脸色与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瘦弱了不少。
她早已遣退了殿中的人,只余她与床榻上的皇上。
秦皇后神色复杂,她的目光停留在床榻上人的脸上。到底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皇上了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能继续看着他的脸呢,她还是不知道。
如若萧成安没有及时将冰莲草带回来,皇上应该会驾鹤西去,而她的儿子也就能顺利当上这东隅的君主了。
“陛下。”秦皇后突然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她知道面前人听不见她的话,于是便自言自语了起来,“成安快要到夷平城了,你看他为了救你多么冒险啊……可是陛下,你又能否等得到那一刻呢?”
秦皇后又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思索了些往事,不禁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接着说道:“妾身自嫁与陛下,已有二十年光景。这二十年以来,妾身有过乐,有过苦,妾身……”她突然停顿了下来,只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那是一张她以为能够再次给他幸福的人的脸。人人都称赞帝后恩爱,就连她自己也都快相信了。曾几何时,她也学着爱上这个男人,让自己忘却所有痛苦,可他带来的,只有更大的痛苦。
她本是曾经的秦大将军驻守边疆时,与一名军姬怀的孩子,按理来说她早该胎死腹中,可她的母亲却爱上了她的父亲,才冒死生下了她。没过几年,她的父亲便回了京,再也没有来过边疆,她的前十五年里,在边疆过着非人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说父亲一定会再来看她们的,可是十五年,甚至更久,直到母亲死去也没能再见到他一面。
在那里,她还爱上了一个男子,早已私定了终生,却被京城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幻想。新皇登基,尚只有十九岁,奉先皇遗诏,娶秦氏的小姐为妻。当时的秦府中,只有秦婉一位嫡小姐,本应该由她来成婚为后,可她却早已与临王恩爱不疑。无可奈何之下,秦将军被迫找上了被他遗弃在边疆的女儿,秦芷。
她就这样,还未来得及享受幸福,便成了皇帝的妻子。直到真正成为了皇后之后,她才明白,原来新皇萧越风早已心有所属,而那个女人,却是早已成为当时的太傅之妻,郭桐月。
她至今都忘不了,每次皇帝迷离时看向她时,口中喊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她的心已麻木了,而萧越风这个男人,不仅在郭桐月死后连续一个月未上朝,更是将她的女儿接进宫中,这让秦芷是多么痛苦啊。
二十年困于宫墙,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一无所有,方才一无反顾。
她的眼中迸发出愈烈的怒火,手慢慢伸到了皇帝的脖颈上,越来越用力。她多想让眼前之人死去,让这个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死去,她可以不顾一切……
此时,正清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萧锦恩惊诧地望着母后的身影,这才忙着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秦皇后此时才回过头来,立马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为皇帝掖好了被襦。她背对着门,刚才发生了什么,萧锦恩一无所知。
她理了理思绪,面色又恢复如常,转过身来,看向了还在行礼的萧锦恩,问道:“你怎么来了?
虽说她的语气有一些不自然,但萧锦恩丝毫未察觉,仍是恭敬道:“儿臣来看望父皇,没想到母后也在此。儿臣见殿外无人看守,连梅香姑姑的影也未见到,还正疑惑呢。”
秦皇后低下眼以掩饰心乱,许久才幽幽说道:“本宫只是想与陛下单独待一会儿罢了。”
萧锦恩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接着,她便看向皇后,只见她缓缓起身,欲要离开。萧锦恩有些迷惑,一双眼睛呆呆地望向皇后。
可秦皇后未看她一眼,只叮嘱了她一句“多陪陪你父皇”便径直离开了。
一出正清宫,皇后走得很急,像是有什么人跟在她身后一般。她径直回了凤鸾殿,甚至还没喘过气来,便眼神一紧。
一名全身黑衣的女子正微笑着看向她。
秦皇后顿了顿,紧闭上了殿门。脸色略带紧张地问她:“你怎么进了这里?你不是说跟着成安他们去吗?”
女子皱了皱眉,一回想起在临江城发生的,就免不了一阵心烦。
“皇后,你的好儿子铁定了心要救那个老皇帝,这可让我怎么拦啊?何况,若是我暴露太多,萧成安免不了要扯到主人,到时,你又能帮我与主人做什么呢?”
秦皇后有些抓狂,她低着嗓子怒吼:“绝对不能让陛下醒过来,那样就都完了。不仅是我,还有你家主人,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连我也完了,你们也别想逃过!”
女子冷笑了一声,不禁告诉了她事实:“皇后,可别把事情想得太好了,你以为这老皇帝死了,你就高枕无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