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晕染了天边的红霞,第一天的运动会落下了帷幕。
我搀扶着墨言走在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
“没关系,磨了个泡而已,不碍事。”
我最终还是失败了,墨言咬牙跑完了全程。不管我再怎么东奔西跑,那一双运动鞋就像从校园里蒸发了一样。
鞋子最后是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到的。
临近运动会结束,有去办公室交记录表的志愿者在储物柜里发现了墨言的运动鞋。
有权进入办公室的学生,只有学生会成员和志愿者。在这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干出这种事。
叶绮。
她大概就是借着去办公室帮忙的借口,把鞋藏了起来。我一下午都没见到的目标人物,也只有她。
我要找机会和她对质,这次必须说清楚。
我扶着墨言上了公交车。
看着她强忍着脚痛也要笑着对我说没关系的样子,我无地自容。明明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她,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后勉强的笑容。
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但现实摆在我眼前。
“肖沉,别自责了,这又不怪你。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就扶着我回家吧。”
“啊?”墨言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愣了一下。
“当然是回我家,想什么呢。”
“啊,好的。”
……
接着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墨言盯着窗外的晚霞,若有所思的样子。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眉目之间透露着秀气,黑色的瞳孔被窗外的红霞点亮。
“晚霞,真漂亮啊。”
“是啊,真漂亮啊。”
我又想起了樊子轩的话。我对墨言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是朋友吗?但是我从来不会这样拼了命地想保护一个人,看到她受伤,我会伤心,自责,这些感情还算是一般的异性朋友关系吗?在他人眼里的我们,更像是心照不宣的情侣吧。不过这层“心照不宣”,就像一张无形的薄膜,让我始终无法正视我们的关系。
我害怕,害怕失去,所以不愿改变。
我喜欢墨言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
墨言喜欢我吗?
我也不知道。
我害怕我想当然的冲动,换来的是友情的破裂。
一路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默。
车到站了,我扶着墨言下车,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墨言一手勾着我的肩膀,一手在书包里开始掏钥匙。此刻我和她的身体上的距离为零,但是我却感觉我们的心却隔了好远好远。
墨言掏出了钥匙,插进门锁,门锁转动,发出咔咔的响声。
“你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客气啊?”墨言皱着眉头,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笑了笑。
“啊,抱歉啊。”
“又开始道歉了。”
“哈哈。”
“真是的,你总是一个人想很多,一路上又魂不守舍的。”墨言打开了门,我识相地扶着她一起进去。
上次到墨言家,大概是半年前,屋内的陈设依旧,时间在这间房子里似乎停止了,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和置物架上的灰尘才能证明时间曾经来过。
正对着门口,窗前放着一张餐桌。进门靠左手边就是厨房了。右手边墙上挂着钟表和电视机,但电视机没有走线,也没有机顶盒,看起来就像一个装饰品。电视机面对的就是沙发,和茶几,上面随意地堆放着墨言的衣物、小说和漫画,很轻松地就能看出来主人的性格如何。客厅、厕所和卧室通过一个走廊连接。房间里陈列着一些老旧的装饰品,买回来的菜随意地堆在厨房门外。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两室一厅的布置,但不像是一个青春期女生的家。
我扶着她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埋头开始收拾凌乱的沙发和茶几。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我无意间脱口而出。
“是啊,毕竟只有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嘛。妈妈要忙弟弟小升初的事,爸爸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妹妹。一个在江城,一个在帝都,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一个人住的倒也舒坦。”墨言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我无意的话触及到了墨言的家事
“啊……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的疤……”
“没事,我只是在陈述现实啊。像这样子,我们一家三口互不打扰,相安无事,挺好的。”墨言的语气透露着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纠结的事,墨言看起来是那种能把烦恼丢在一边的人,但被丢在一边的烦恼依旧存在,如同慢性病,疼痛更少却难以根治。
“倒是你啊,肖沉。又在想什么呢。”
突然一只袜子飞到了我的头上。
“哇啊!”我急忙把袜子拿开。
“我只是…只是在纠结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因为被吓到,我的声音很大。可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底气。
“关系?什么……关系?”墨言的声音也由大变小。
她脸上先是惊讶,然后是害羞地泛起红,最后是纠结。这一系列表情在寥寥几秒钟内上演。
我们尴尬地四目相对过后,我躲闪开了目光。
她支支吾吾地说:“突……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们的关系只是朋友对吧,但是我总自以为是,自以为能帮上忙,但是到最后还是让墨言你受了伤。墨言,我是不是越过了朋友的界限,冒犯到你了?”
“什,什么?肖沉你在说什么啊?说什么只是朋友,什么自以为是,什么朋友的界限。我们之间用得着这些词吗?肖沉你关心我,我当然很开心,这还有什么冒犯的。真是的,肖沉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河豚又生气地鼓起来了。
“真的对不起!”我急忙双手合十弯腰鞠躬表示歉意。墨言的语气让我吓了一跳,但也让我得到了解脱。
“都说了我不要听肖沉道歉,到家你就一直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这个伤员还等着照顾呢。”
“我现在就去接热水!”话还没说完我就跑到了厕所。拿上盆,打开热水阀,几秒钟等待过后,热水伴随着升腾的热气从水龙头里涌出,水盆的水位不一会儿就过了半。
“这还差不多嘛。”墨言泡着脚惬意地说。
而我注意到的是她脸上磨出的水泡,内心止不住地心疼。
“那个藏我鞋的人真是的,影响我发挥,不然我1000米肯定能进决赛。”墨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明天请个假,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出了手机,李洋又发来了好几条消息,我实在懒得看内容,大概猜猜就知道是在问墨言的情况。我点开对话栏,敲了两句话过去:她脚上磨了泡,明天估计是去不了运动会了,你把班级的事处理好就行。我照顾她。
“看来只能这样了。明天估计只能待在家里喽。”墨言用毛巾把脚擦干,我自然地端起盆去倒水。
回来重新坐到椅子上,我望着窗外渐晚的天色对墨言说:“我帮你给老师请假。”
“真扫兴啊。”墨言叹了一口气,难掩脸上失望的神情,“咚”地一声扑进沙发里,把头闷在了抱枕里。
“外面乌云浓了,我也该回去了。”我站起身,帮墨言把收拾好的衣物放在沙发一头。
“真扫兴啊——”墨言头也不抬,还故意拉长了尾音。
“明天你大概几点起床?”
“怎么了——问这个干嘛?”沙发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明天我也请假,来这照顾伤员啊。”
“真的?那我明天六点就起!”墨言的声音突然明亮起来,像是刺穿乌云的一缕阳光。
我打开门,在门口向沙发笑着说:“你能起得来再说吧。”
“肖沉!今天,不,这两天真的很谢谢你!你的关心一点也不过分!请你以后多这样关心我吧!”
过去已成历史无法改变,那就活在当下,面对未来。
我笑着踏出了一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