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录事从前跟陈官人一向要好,两个都是汴京人,还是同年中的进士,要不然怎么陈官人还给他拨了个下人一起伺候。”
徐伍啃着干粮,唏嘘:“官人们病了还有挂念的,咱们可得保重好身子,要是病了,官人还能回京,咱们就得死在道边了。”
对方叹气一声,喝酒解愁。
等对方喝完酒,徐伍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收回自己的水袋,重新挂在腰间,来到李浔面前,低声说:“阿郎,我已经打探清楚了。”
他说:“缺的那三人都是鸿胪寺的人,一个是王官人,还有两个是伺候的下人,分别是阿四和小六。”
“王官人病了好些天,昨晚忽然病的格外厉害,童贯说了,要是快死了就赶紧回到汴京,别死在外边,当个他乡鬼。”
李浔听了,仔细问了下王录事的病情。
听徐伍说完,感觉应该是急性的感冒发烧,他点了点头,重新坐在马车里,脱下靴子,在裤腿里和袖子里各自绑了一把匕首。
又想了想,捡了一点干粮和点心,一面吃着,一面把剩下的塞进荷包里,还拿了几块在汴京买的糖。
晃了晃酒袋,拧开塞子,倒满酒水,拍了拍,才觉得安心一些。
虽然听起来合理,但李浔还是决定多一重保障比较安心。
或许是他过于疑神疑鬼,但如果真是想多了,这样做顶多是硌了些,没有其他的妨碍。
种彦崖掀开厚重的帘子,进来就闻到一股厚重的酒气,缓缓挑眉。
“你怎么背着我喝酒?”
李浔捏了捏袖子里的匕首,见到后面无人,才微微笑起来,松下袖子,倒酒递给他一杯,“来喝?”
种彦崖就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他说:“我外边听来,正使和副使意见不一,正研究下午要如何走。”
“正使想按照我们之前说的那般继续走,三十里路并不远,纵然雪,也最多多走一个时辰,早晚能到馆驿。”
“童太尉说,如今是冬日,酉正天色太黑,山高林密又危险。想让我们往山上走小道。”
李浔皱眉:“山上不是有走兽?”
“是如此。”种彦崖点头,“车马也难行,所以童太尉想让我们沿着边上走,他问过附近的打柴人给我们做向导,能走的更快些。”
“如此一来,天黑之前,就可以到馆舍入住了。”
种彦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两个人坐在车厢里偷喝,说:
“如果是一个月前,童太尉必得听正使的说法,毕竟郑正使是端明殿学士,还任礼部尚书,但官家又给童贯加封,我们得称呼他一声太尉了。”
“这二人意见相左,真不好说。”
李浔问:“依你来看,怎么走好?”
种彦崖悄悄卷起车帘,看见附近没有路过的官员,才松下一口气,彻底把帘子卷起来,吹散马车里的酒水味。
他看着远处的山。
“如果那向导可靠,走小道自然好些。”
毕竟天黑下来,有太多危险,听说这附近还有匪患呢,也不知当地县令和县丞有没有及时肃平。
李浔也望向深山。
这山比上午他与种彦崖议论的时候,要近得多了。
约莫再走一个时辰,就要不得不面对走山沿小道和官道的抉择了。
“怎么馆驿不设在山前,而设在山后?”
种彦崖笑了笑,他们吹着冷风,说话都不断呼出白雾:“说是四十里到八十里就设一处馆驿,但也就是在京畿之地才如此,或是江南富裕,也设的起。”
“像是在西北,或是北边,一百里设置一处已经很好了,哪有那么多钱和兵卒?像我们之前住的那馆驿邸舍,破的不像样子,就连正使千金之躯,不也得宿在道观里?”
种彦崖说:“如果不是下这么大雪,快马加鞭跑起来,别说酉正,恐怕我们未时还不到,就能到下一处馆驿,这算够近的了。”
李浔微微摇头。
像是不赞同。
种彦崖觉出来,他端着酒杯,笑道:“别人不像你做事这样细,我祖父说了,下面人做事不能急着来,得给他们留出富裕用来偷奸耍滑的空闲,喂饱他们的肚子,不然可不会给你做事。”
李浔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宋人能做成这样,不应该强求。
他又不是皇帝,就算不满于这种意外之时,驿骑或官员没有歇脚的地方,朝廷也不会给他修一个。
他低头喝酒。
马车行驶着,他们凑在一起喝了几杯,李浔倒的酒并不过分烈,烈酒都被他倒进酒袋里了。他们现在喝的是果子酒,就算多喝几杯,也不会醉得厉害,除非是一杯倒。
一面吃着糕点,徐伍的脑袋从帘子外伸了进来。
看见种彦崖,他拱了拱手行礼。
改了即将开口的说辞,“郎君,童太尉说了,这样走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地方。让我们跟着一个本地人,走山边的小道,所有的人都要下车下马。”
李浔放下糕点,仰头喝下杯中最后酒水。
他与种彦崖对视一眼。
种彦崖放下酒杯,一笑:“看来是童太尉赢了。”
他们挑开帘子,远远瞧着前面,童太尉穿着裘衣,从马上下来,与一仰着脑袋的村民模样的人交谈。
而正使坐在马车里,并不露面。
童贯之前的命令,显然也并不能管到他身上。身为端明殿学士和礼部尚书,正使郑允中有太多人马可用,不必非得下车自己踩在泥地里。
所有的兵丁守卫在使团队伍的最前方,那是几位使团重臣所在的地方。
李浔牵着马,望向那领头指路的村夫,一行人远远拉成一条细长的线,小心走在山地里,附近有许多松柏,蔚然成林,青翠挺拔。
随着行进,天光渐暗了下来。
忽地。
从两边的山林中,忽然窜出了许多道身影。
手起刀落,瞬时间砍掉了一个离着最近的仆役的脑袋,马匹四惊,纷纷嘶鸣想要逃走,晃动着马车,顿时滚多许多箱笼。
不知有谁大喝一声。
“兄弟们,与我一道劫了这帮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