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忙道:“是依着蔡官人手令,往外卖的酒,跟来的都是干净人,不信您查。”
士卒随意走到最前面的一个马车,把那里面的箱子挑开,瞧见里面一瓮一瓮酒坛,舔了舔嘴唇。
管事瞧见,取了其中一坛酒,递给他,道:“今日初一,劳烦差爷在这守着烦闷,小人送您一坛酒。”
士卒点了点头。
看着这车队,想起方才听到的蔡官人名头,又仔细去瞧,好像确实是有个蔡字的铜牌挂在前头。这么一看,心里就已经松了九分。
一挥手,“你们走吧。”
管事连连躬身,一直等远远走出了城门口,才坐回马车上。
旁边跟着的汉子抹了把汗。
“幸好员外早有预料,早早的让咱们把前两辆车上的酒换成劣的,不然白白被这帮穿狗皮的糟践了。”
管事用布巾擦着脸上和身上的雪,说:“这也是员外听来的主意。”
他们所说的员外,实际上就是张民德张财主,员外称呼起来文雅,虽然没有品职,大伙也沿顺习俗跟着老一辈叫人。
汉子哦了一声。
他看管事用布巾擦着身上的落雪,跟着一起拿过一块巾子,帮对方把雪抹掉,又想起一件事:
“管事,员外有这么急么,怎么正月初一就叫咱们出门了。”
管事心里也疑惑着,只是他不会把这话跟下面的伙计说。
他说:“管那么多作甚,跑这一趟你们能多得一倍的赏,员外愿意给你发钱,你还嫌钱少?”
想到张员外发的钱,汉子嘿嘿笑了一声,也不吭声了。
他自己在心里想了想,自圆其说道:“正月少有商队,咱们走这一趟,员外也能赚着。”
管事却有些不太想搭理这伙计了,他昨日跟着张员外累了一夜,一直安顿这商队的买卖,账房和货物要调动好,还要仔细琢磨员外额外给他安排的活计。
他方才对这伙计说的少了,跑这一趟,主家额外给他了三倍的利钱。
之所以给的这么多,就是为了安顿好一件事。
他回想着张民德昨日的吩咐。
“此行另有三人前来,不管他们是何模样,要做什么事,你都要全力配合。此次行商回来,我为你在汴京买个屋。”
人他已经见到了,但只有两个,不知道其中一个是做了什么去……
管事在心里念着那一矮一高后面才上车的两人,一个身形细瘦,相貌平常,另一个却瘦瘦高高的,只是没有看得见正脸。他瞧得出,那高个子的才是主事人。
人就在他的车队里,管事心里有些好奇着,也不免精神了不少。
他放下疲倦,跟外面的车夫言语一声,就下了马车,依次走过每辆马车,少的只说了两句,多的留了一刻钟,到车上详查货物,仔细聊了会。
一直走到了那两人所在的车前。
管事敲了敲车壁,“我来问两句话。”
车帘卷起,一只手伸出挡住,露出一张脸,说不出的俊气,瞧他:“管事有何事?”
管事愣了愣,缓过神来,他张了张口。
李浔:“管事上车来说吧。”
管事上了车,才拱了拱手,低声说:“方才在外边多有不便,若有不恭谨之处,还望两位见谅。”
“没事。”
管事也没敢多瞧,自个说着:“小人姓潘,名兴发,您叫我小潘就是。员外已经吩咐过,此次路上全都听从您二位的安排,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小人。”
李浔点头,仔细打量着他,在心里把他的模样记牢。
车厢内安静下来,管事犹豫了一下,看向宁二,小心翼翼问:“小人听员外提起过,这次应当是有三位郎君,是否是少了一人?”
他还记得宁二对他比划的手势,选择问眼前岁数更轻的年轻人。
宁二瞧了瞧李浔的脸色,见到郎君没有回话的意思,就替郎君作了答。
“出城确实只有我二人,你只管做事就是,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多行少问。”
管事想起张员外允诺他的那汴京的屋舍,咽了咽口水。
他从腰间打开一个小包袱,拿出一册简陋的舆图,给两人去看,一面解释着说:
“员外叮嘱我们莫要被人知道是前往雷州,到时候再教人发现了踪迹。小人想着,就当作咱们是去连州做买卖,道上的路总是相通的,跟去雷州也多相似……一路上就跟守城门的官差这么说,可好?”
李浔找出连州的位置,仔细瞧了瞧那上面行商的图册。
点头:“可以。”
管事松了一口气,他生怕眼前这位不答应。又交代了许多事,掐着时间下了车。
雪迎面而来,管事走远了,嘀咕一声。
“穷书生?穷个屁。”
他行商多年,迎来送往最熟稔不过,仔细打过交道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方才这位混在八百人堆里都是顶出挑的。
瞧着那气度,若是寻常穷酸腐儒能有这样姿仪举止,早就让人发现扬名了,根本不会落魄到借用行商的车马一起随行。
管事要是信他,就白走了这么多年商路。
员外许以重报,这些人事情又做的这样匆促小心,管事明白里面有着他不得知的隐情。
“信你才有鬼。”他嘟嘟囔囔,声音极小。
抱怨归抱怨,管事缩了缩脑袋,擦掉头顶落下的雪,又到下一辆马车问话,把自己方才的戏演完。
李浔又掀开帘子看到外面,正好听到这嘀咕。
虽然没有听清,但他大概能猜到,这中年管事说的是抱怨话。
“人倒是心细。”李浔想。
他瞧着外面,马车已经出了城门,路过城门口一片繁华的地方,还能看到雪地和冰河凿冰通道的人,再往外走,就寂寥寥一片,只有皑皑白雪。
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终于看到很远的道上,有几辆正移动的马车,还有许多随行的人,一同走在雪地上,蔓延了几十米。
相比最前以及后面的车,中间第二辆格外大些,远远看着,格外花哨,是个亮色的小点。
那就是朱蒙的位置。
李浔估算着距离,朱蒙的马车在他们前面,已经逐渐逼近了。
他想了想,叫宁二:“再过半个时辰,你去找管事,问问今晚在哪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