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姑娘,袁姑娘。”
袁絮默默看着那雕像愣了一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苏异有些虚弱的呼喊才回过神来。
方才她将两人拖入这峡谷内,便被雕像吸引,一时间忘了二人一个难以动弹,一个还在昏迷。
方缺带着小姑娘去找药,那姐妹两人经过这一连串的变化以及半夜的逃亡,也似筋疲力尽,找了一株大树靠着歇息,没有顾上还瘫在地上的苏异与董兴儒。
左右看看只有袁絮勉强算是熟识,苏异这才出声呼喊。
袁絮伸手在眼角抹了两把,反身将苏异与董兴儒各自扶到两株大树旁,摆正身子以背靠着树,不让他们像先前那般狼狈。
“劳烦袁姑娘了。”
人家背了自己一路,此刻安定下来还要麻烦人家搀扶自己,苏异有些过意不去,出声感激道。
好在这次受的伤并没有太重,只是略微有些脱力,他在被袁絮背负时也未停下内景桩的运行,此刻已经好了许多。
如今之所以不能动弹,更多的是因为气血消耗,解开的禁神法无法再度施展,元神压迫所致。
只要再歇息半个时辰左右,大约便能恢复行动。
袁絮不知怎么了,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看他,依旧望向那雕像,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苏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好奇问道:“这雕像有什么不同么?”
袁絮闻言看他一眼,又左右看了看,方缺未回,两个姑娘正在窃窃私语。
跑了一路她也有些乏了,又骤然看见这雕像,看着雕像温柔的面孔,心中无尽悲苦,又好像无人能言。
心神震动之下,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
思索间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扔在空中。
符纸无火自燃,苏异察觉到一股隐晦的元神波动,并不算强,却弥漫在周围不肯散去,估摸着只是隔绝外音的小手段。
做完这些后,袁絮同样倚着树,在苏异身旁坐下。
“她很像我一个故人,一个很久没见的故人。”
说完这句她便不再说话,似乎陷入了回忆。
苏异又看了那雕像两眼,身上道袍雕的极为灵动,一手还掐着个道家印诀,另一只手则捏着一片叶子。
“看袁姑娘刚才的福禄手段,应该是道家弟子吧。”
袁絮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苏异之前被她背了一路,因为离得近些便看清了她脖颈处人皮面具与皮肤的连接处,也明白了她为何总是表情呆滞的缘故。
姑娘家出门在外,或是出于小心做了易容,他自然不好拆穿。
可易容之术遮不住眼睛,虽然已经将泪水抹去,但苏异还是看到了她泛红的目光,里面透露着悲苦和委屈。
想着经过这遭,袁絮算对自己有恩,两人怎么也算是朋友,此时又无法轻易挪动,内景桩运转不休,苏异开口道:
“袁姑娘,我是平陵人,往长安有些事,以后可能要在长安常住。”
“我的道家身份是冒认的,只是为了这一路上少些麻烦,道家中人我也见过些,但并没有熟识的。”
袁絮听他忽然开始介绍自己的来历,诧异道:“怎么突然说这些?”
苏异笑道:“我看着袁姑娘似有心事。”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早年间我也经历过一些事,知道这世间大多的苦痛,旁人即便是听了也很难感同身受。”
“既然别人不懂,那便不说了,我曾也这么觉得。”
苏家惨案发生后,他明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却无人在意他的言语。
赵春平虽帮他,但还是更在意他的身子,只怕他一直困在过去的惨痛中走不出来。
后来苏异再提,他大多都是安慰其节哀顺变,不要总是纠结于过去。
苏异没有怪过老师,背后之人动作太快,将苏家众人的尸身烧了个干净,老师也是有心无力。
既然做不了什么,他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的弟子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梦魇之中,那般安慰言语,谁也不能说赵春平错了。
只是苏异自己觉得不大舒服,不是说谁错了,若是真有错也该是他自己。
那些劝解他也听进去了,只是那哀怎么也节不下来,怎么也顺便不了。
跟小鱼说,又怕她担心自己,小丫头照顾自己已经很累了,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操心。
久而久之,苏异便不愿意再说那段往事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似乎不全是这样,有些心事,不只是为了让人理解,只是说出来就会舒服很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多了几分轻快,脸上勾起笑意,似乎想起什么人。
那日在刘府,他看到小公爷监鸣尸身之上的异状,一时间没忍住跟顾意讲了那段往事。
而在说出来之后,苏异便觉得自己似乎瞬间轻松了不少,仿佛将压在心间杂物整理了一遍。
杂物还是那些,只是说出来后便觉得整齐了许多,给心间留出不少地方。
至于顾意最后肯给予的信任,则让他仿佛幽闭许久的心中,射入了一抹亮光。
他认真的对袁絮道:“因为一些缘故,我不能将我的来历尽数道出。”
那巫蛊背后的人还未显身,刘玉泽恐怕也像一条毒蛇一般不知在何处盯着他。
此番护送囚妖珠,入长安之前终究还是需要隐瞒一些东西。
“但这些说出口的,都是真话,袁姑娘可以自行判断,有些话若是想说,便说给我听,若是不愿意就当我多嘴。”
袁絮回头看他一眼,只觉得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人。
因为苏异假扮道家弟子,自己又在推算他时受伤,更因为他与顾意可能存在的关系。
对于苏异袁絮一开始并未抱有多大好感。
她也能感受到苏异之前对自己的小心戒备,不知这时怎么愿意跟自己说这些。
可能是压抑太久,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道门之外,愿意听自己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便也没想太多。
轻轻叹了口气道:“之前客栈中那‘翠仙摘叶’你也大致看了,后面虽然被打断,但据我所知演绎的内容大致与我说的一样。”
苏异想起那个有些烂俗的故事,点头道是。
袁絮望着那雕像,目光有些痴然道:“那个道袍女子,便是‘翠仙摘叶’中的那个女人。”
苏异一怔,倒是没想到还有这般联系,奇道:“不是说那女子是翠仙山的山灵么?”
轻轻笑了一下,袁絮道:“那是故事,哪有什么山灵,即便有也是被陛下敕封的山鬼,怎么好与人相恋,还有那许多故事。”
“她是道门弟子,叫...许诺。”她轻轻的呼唤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尽是回忆与怅然。
“许诺?”苏异愣了一下,忽然想到曾经顾意跟他提起过的另一个名字。
不由奇道:“姑娘是道门中人,应当听过琉璃草许愿吧,她和这许诺有什么关系么。”
这次轮到袁絮或者说许愿微楞,听到别人向自己询问自己,这般体验多少还是有些怪异。
她笑笑道:“自然听过,她与这许诺是姐妹,许诺是姐姐。”
见苏异点头,许愿不由奇道:“你从何处听的许愿这个名字,是你认识的那些道门中人么。”
到底还只是年轻一辈,如她或者顾意这般,虽然在长安城中有些名气,但放到这浩浩人间倒不至于被人传送。
因此什么琉璃草青冥石之类的名号,放在长安之外知道的不应该太多。
苏异摇摇头道:“不是的,是我另一位朋友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