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名侯小公爷身死的房间之中,顾意正守在监鸣的尸身旁,看着几个军卒将其小心翼翼的运到院中。
先前苏异特意交代过,在运送尸身之时最好不要让刘府之人插手,还要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不可有半点分神。
刘县丞心中虽也不愿损坏小公爷尸身,但终究不敢违背顾意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差人去府衙之中取了一张用来剖解尸体的大床,正放在院落当中。
铁铸的床身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皮料,以防剖解之时被血水浸透,皮子上有些许斑点,不知是不是曾经哪个枉死之人留下的血迹。
刘县丞等人都退到了离这张床十步开外的地方,没有顾意的许可不得接近。
那供奉老者在众人之中咬牙切齿,满脸的愤恨之色,但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苏异离开后他曾再度上前与顾意理论,不过迎接他的却并非什么厉害的言辞,而是如正午烈阳般的涌动气血,炽热汹涌,还饱含着凌冽杀意。
对比一下自己体内那已日渐衰败的兵煞之力,老者终是没有再敢说什么。
从战场生死搏杀间活下来的他能察觉到,若是自己再纠缠,顾意便会悍然出手,而他却无半点把握能挡得住。
事关妖邪,巡天司杀人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顾意若铁了心要杀他,那他死了也是白死。
虽说这条命注定是保不住,但若能多活一时,他也不会主动求死,登时不再言语,只敢在心中叫骂。
正在顾意提醒着几个军卒莫要磕碰着尸身时,身体忽地一滞,皱眉往屋外看了一眼。
“妖术?正气?苏异!?”
方才那一瞬她察觉到妖术与浩然正气交杂的气息在不远处一闪而过,她这才想起苏异身上似乎还有一道封印这妖术的字帖,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正想去看看,又想起苏异几次叮嘱她不要离开,定要看好监鸣的尸身,一时间难免纠结。
回身瞧见了从方才起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便向她问道:“先前只顾着忙,倒是忘了你还在这里,怎么不去找你家少爷?”
小鱼有些苦闷道:“少爷不让,他除了让我给姑娘带话,还专程交代我无需回去接他,凭他那身子也不知是在逞什么强。”
学苏异一样笑着揉了揉小鱼的头,顾意没再说什么。
他既然如此交代小鱼,想必是有着什么打算,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自己还是先看顾好这边才是。
...
刘家客房,苏异推滚着轮椅从房中出来。
将放于腿上的字帖展开,不禁露出些许苦笑。
那镇字被污尚且好说,只需重新剪裁,也不算全坏了这副字。
可那永字此刻也如先前被压胜墨沾染时一样,不见半点光泽,更无正气翻涌,俨然成了一个书写的还不错的凡字。
“确实没想到竟有这等变故,等见了老师还要与他好好解释一番。”
苏异低声自语一句,便将这字帖收起放回衣袖中。
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掌,将其握住又张开几次,他的嘴角不由勾出了一个笑容,滚动着轮椅往门前斜坡而去。
即便坡度不大,但对坐着轮椅的苏异而言,想独自一人顺坡而下也不该是件简单的事,稍有不慎便会连人带椅的滚下去。
苏异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双手紧紧固住轮子,再一点点的小心释放,极为平稳的从坡上滑落。
以他与这轮椅的重量,要想做到这样的控制,可是得需要不小的力量,这对原先的苏异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先前在屋里他于体内立下剑桩,果真如他猜想的那般,在左眼中那道新被镇压的妖气帮助之下,不过片刻时间十三式剑桩便运行十数次,体内气血比之之前强了数倍。
他能感觉到自己离一品武夫的关隘只差一步之遥,但却立即停下了剑桩。
此刻突破会有什么动静暂且不说,这陡然间的破境众人也免不了追问,正值关键时刻自己不宜吸引太多目光。
况且只怕一会儿刘府之中恐怕不会太平,那妖气尚未用尽,自己若是想,便随时可破入一品境界,不如先留一手,说不定可以出其不意。
苏异一边想着,一边顺着来路往小院方向赶去。
...
在顾意的命令之下,大部分军卒与小厮都已退出院内。
监鸣的尸身正平躺于那解尸床之上,上身衣衫被除,顾意与络腮胡子的军卒校尉分别站在两旁。
刘县丞夫妇与刘玉泽、供奉老者、林常彦等人都在院子一侧围观,便是韩薪铭也赖着不曾出去,顾意也懒得管他。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仍没见到苏异的身影,顾意微微皱眉后,来到正时不时便瞪两眼林韩二人一眼的小鱼身旁。
“小鱼,时候差不多了,去找找你家少爷。”
没等小鱼回应,韩薪铭便小声咕哝着:“剖解小公爷尸身还要等那个瘸子?他算什么东西。”
轻轻拍了拍被气得小脸通红的小鱼,顾意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韩薪铭:“你不开口我倒险些将你忘了。”
站在他身边的林常彦无声的往旁边挪了挪,暗想这韩薪铭也算是勇气可嘉,大约是无知者无畏,像他这般对这女魔头有些了解的,绝计不敢如此。
韩薪铭脸色大变,知晓了顾意身份并见识了她与苏异熟络的关系之后,韩薪铭本决心今日便一言不发,别叫顾意在盯上自己。
可能是对苏异的厌恶到了骨子里,听见顾意让小鱼去寻他,一时间便嘴快了些,此时后悔不迭。
“我倒觉得这小家伙说的不错,难不成那什么叫苏异的残废小子也是哪个司的大人?”
供奉老者本就对提出要剖解小公爷尸身的顾意极为不满,也猜测出其中少不了苏异的挑唆,便顺着韩薪铭的话嘲讽了一句。
他虽不敢再劝顾意放弃剖解,但出言讥讽的胆子还是有的。
顾意眯起狭长的眸子,身上散发出有些危险的气息,手掌微抬便要取出那并软剑玉露。
在苏异的院子里住着悠闲,也或者是与那对主仆相处久了,三人之间经常斗嘴打趣,倒让顾意忘了自己从前可从不是喜欢凭口舌讲道理的人,
既然这老东西如此会说,她准备用自己更擅长的方式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下一刻,院门处却传来一阵车轮滚过石板的声音。
“是苏某来迟,万望恕罪。”
门外军卒应是提前接了命令,并无人阻拦,苏异一边滚动椅轮进入院子,一边口称抱歉。
“少爷。”
小鱼欢快的叫了一声,便跑到他身后将他推到顾意身边。
苏异朝刘家父子与那供奉老者拱手致歉到:“苏某向各位赔罪了。”
供奉老者冷哼一声不去看他,韩薪铭则在顾意的注视之下不敢言语。
倒是刘县丞做起了和事佬,忙道:“不迟不迟,这也没到半个时辰,小兄弟来了便好。”
“谢过刘大人。”苏异朝他施礼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