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人是没有办法飞上天的，所以只能依靠修行。修行是修身为辅，修心为上，在饮食上节制，在日常注意锻炼，减少吃东西的频率，减少物质的享受，看应该看的书，在适合且适宜的年纪以稳定的心态选择一个适配的伴侣……我在修行的过程中一直在让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终我的身心都变得轻飘飘的时候，我才决定申请飞升。”

“这些年，我自律节制，但是没有棱角，温和又宽厚。”任长生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在不安地滚动着，但是语气却没有变化，好像说着旁人的事情一样，“我是玄妙观第十七批飞升成仙的人。我们会填写一个报名单，然后开车去附近一座山，一般是十多人一起，我们前几天就已经吃过各种药，把身体里能排出去的脏东西都排出去。”

“等到第二天寅时，我们就要去山上祭坛那边坐禅修行。大约从天没亮就坐在那里，一直坐到下午，天光透过眼睑仿佛亮起来。我们被裹着一层层厚重的茧里面，那里安静、湿润，好像回到生命伊始。我能感觉到自己浸泡在羊水一样的池子里，身体鼓胀起来，最后毫无痛感地分离彼此。”

“我大概是睡了一会，等我醒来之后，我们所有人都恢复静坐在那里的模样，手里都牵着一根细而长的蛛丝，连到神仙神仙所在的九重天外。忽然，我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一团一团肉砸在地上的声音，是我小时候，村口那个集市上早晨杀猪时候剁了肉块一块一块砸在砧板上的动静。”

“那是什么动静？”

“是人的肉，太重了就一块一块往下掉，我们得轻到用一根蛛丝能提起来的时候，才能飞升成仙，当时我就混在那一堆往下抖落的肉块里面掉下去。”任长生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恐惧，形容却很是可怖，“道友们分解成一块一块砸在我周围，我能看到自己的那根飞升的蛛丝上还牵引着一个残缺的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一团光一样的神仙拖拽着十多根蛛丝，把一些碎片的我们带上天去。”

“再然后我就从一片黑暗里挣扎着爬起来。你看看我这样子，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任长生扭过头，她发自内心地真诚地发文，“我看着我自己被带走飞升了，一个飞升后的我眼下还在北川，那这个我呢？那些飞升不需要的肉块重新组合的怪物？”

葛淼感觉自己的手臂在发麻：“肉块？那你现在？”

“这也是我希望你能帮助我的地方。”说起重新聚起肉身的事情，任长生显然轻松了不少，“没人想要看着自己身上的器官到处乱滚，眼下他们还有些别的心思，甚至自己还会滚会跑，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怎么变成正常人。”

任长生有些迷惑地摸着下巴：“不，也不能说是正常人，但是总之眼下不行，夏天了我不能还是包着棉袄——我翻找了好多书，看了不少办法，眼下我只有一个路子，就是找到当年葛洪为孝宗皇帝司马聃炼制的仙丹，吃了那东西就成了。”

“你是说葛洪仙丹？那不是传说骗小孩的玩意？”

任长生摇摇头，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转头描述起那条蛇的模样：“东晋皇帝司马聃病重，葛洪为帝王炼制不死仙丹。仙丹炼成后，哑巴死侍申君负责运送丹药，乘草船过江时，水中突然飞出一条黑蛇唤名无中生，申君与之缠斗数日，力竭不敌。草船、仙丹、申君均被被无中生吞入腹中……若是这些记载没错，眼下我要找的就是那条黑蛇无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