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纪律！还有，不是法官大人，注意用词。”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接着解释：“争议焦点就是民事诉讼中双方在法庭上争议和确认的具体事项……”赵婴刚想冲上前去当着审判长的面说自己没听懂，但被青明拦下了。“坐好，别插嘴，别一惊一乍。对面该不该赔、怎么赔，你上这不是来这解决两个问题了吗？这就是你的争议焦点。”

法庭调查、法庭辩论环节就是以上情节的重复演绎。多亏了青明，大大咧咧的赵婴没有被站在被告席。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规定，商品或服务的提供方需要对所提供的商品或服务可能产生的危害及正确使用方法，明确地告知消费者；因消费者的错误使用造成损失的，提供方又没有尽到告知义务，提供方确实有责任承担赔偿责任，并且应当被责令整改。

“但篮球不是卖给我们的东西啊？”青明感到疑惑，向律师耳语道。

“篮球不能理解为商品，也可以理解为服务呀。电玩城是提供娱乐服务的吧？篮球机是服务项目吧？篮球是机器上的吧？这种情况，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他在接受服务的过程中不当使用导致的后果？无论是玩具生产方还是电玩城的经营者，都没有明确告诉他这玩意不能塞进嘴巴里，所以被告要承担责任。”赵律师随后摇了摇头，“他们给的调解费，你奶奶不接受；封口费，你奶奶也拒收：非得闹到法院才好。这下好了，该咋判咋判，我估计判的赔偿还没之前封口费多！”

此次公开庭审在短视频平台上全程直播，#篮球卡孙子口中祖母愤怒维权#不到两小时就冲到了热搜榜第一，冲击着人们平常上班早已麻木的神经，他们这回跟同事又有聊天的话题了。

最后法院判赔一万五千元，赵婴这才心满意足。微博上掀起了#产品的错误打开方式#的热搜话题，短视频平台上也充斥着这类视频。“将大拇指和食指像这样围成一个圈，顶开饮水机的开关，水就不会沾到手了。”“家人们，我第一次发现按任意键继续是不包括电源键的。”

妈妈带着小孩到派出所门口，让爸爸架着手机直播：她把一个灯泡塞进小孩的嘴巴里，然后把腿蹬在台阶上，两手攥住灯泡底座，假装使劲地拔。配上拔萝卜的BGM和流汗特效，直播间立刻就刷满了跑车火箭。最后爸妈两人老老实实在派出所交了罚款，三人都受了批评教育。

“兄弟们，咱们现场开箱我刚到的篮球。”程然抱着一个包装箱进了篮球馆。已经有人比他先到，坐在长凳子上等着他。“球，哈哈。”他运了几下，气充得刚刚好。

“下面还有东西。”有人提醒程然。他掏了出来，是一份说明手册，上面还罗列了几十条注意事项。“禁止将本产品放入口中、肛门内或任何人体部位……由此造成的损失概不负责……请将本产品放在小孩接触不到的地方。”

“什么规则类怪谈。”程然把说明书收了进去，把箱子落在一边。

四个人凑一起刚好开一球。

“符思，门口有人叫你。”程然拍了拍符思的肩膀，“就那个穿西装的女的。”

她看见符思来了，伸手往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思思，妈妈最近做了两笔漂亮的生意，攒了点钱。”她环顾四周，把信封塞进他的怀里：“你把它放在你包里，别掉了。”

符思拆开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红票子。“我，我不要！”他拿出来，在空中挥舞着。

“小声点，你不想要妈妈的钱吗？”她焦急地想要用手去够，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符思一把将钱抛在地上。风一吹过，纸币撒得到处都是。

“儿子啊！”她眼眶红了，涌出了两行泪水，跪在地上，抓住符思的裤腿。“你就原谅妈妈啊——”

她望着符思冷酷的表情，“妈妈对不住你啊——思思，”她一边抽泣，一边死死地抓住符思想要挣脱的双腿。“你就收下吧——”抬起头，凌乱的刘海随意搭在她苍白的脸庞上，早已弄花了她的妆容。

“你回去吧！”符思强行转身，她抱着符思的腿不放，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距离，地板上留下了膝盖擦破皮的血迹。见符思去意已绝，她绝望地松开手，看着符思湮没在人群中，仍止不住地哀嚎。

“继续，谁发球？”符思擦干净裤腿上的粉底和口红印，咬着嘴唇回到球场。

程然问：“她是你妈妈吗？”

“她，我不认识她。她好像是小区物业的，别人托她给我带点东西。”

“哦。”

门外的女人顾不得自己的狼狈，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捡起纸币。数了数，还差两张。她往路上一看，那两张被风吹到路中间的绿化带上了。她顾不了那么多，冲进路中间就去捡钱。

司机看见路边蹿出一个人，一脚把刹车踩死，头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他伸出头：“找死啊你！”

尖锐的刹车声和骤起的痛骂声把她惊醒。她只好跪在路中间连连磕头，披着凌乱的头发灰溜溜地回到路边。

“疯女人，欠老公打！”司机咬着牙开走了。

程伟打来电话：“程然，出事了！快来一趟一医院！”

“喂，我先走了！下回陪你们打到尽兴！”

“妈，怎么回事？是你帮忙照顾的我爷爷，我刚赶过来，不清楚情况。”

“咳咳，我来说……”程大桥勉强起身。解芳赶紧把程大桥的被子重新盖好：“你别，你都上吐下泻搞了一下午了。喘会气，我来说。”

解芳告诉程然，自从程大桥住院以来，她一直让程大桥吃流食调养身子。慢慢地，程大桥胃口好了些，她就让他吃点硬的东西。老年人的牙齿不经常咬合，说不定会退化的。这天上午她刚办完手续回来，来不及熬粥，就给他带了一盒方便面。用开水一烫就行，不仅方便，而且也不是很难消化的食物。

“所以，所以，”程然闭着眼晃了晃脑袋，接着说：“按你说的话，这是方便面的原因？”

解芳没有说话，但听了这番讲述的程然和程伟心里都清楚了。

“请护士来看一下吧。然后我们去市监局举报去。”

程然刷新了微博热搜榜，排第一的是#篮球卡孙子口中祖母愤怒维权#，第二是#产品的错误打开方式#，他立刻回想起之前的那份说明书——再往下翻，#某知名演员更换微博头像#，#看到高铁座椅调转方向乘客直呼活久见#，……他在底端看到#某食品公司被曝光食品安全问题#，刷上了一层灰色字体，隐藏在热搜榜内部，如果不点展开根本看不到。他点进去看了看，讨论的帖子也不多，而且大多数评论都已删除。要想点进帖子细看，则往往弹出不可见或已删除的提示。

一辆车开进厂门，青文赶紧冲上前拦下。司机探出头看了看，跟副驾驶耳语了几句，就下了车，把青文推向一边。青立看了正想抄起家伙上前支援，坐在副驾驶的人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青立转头一看，赶紧叫停了青文，拉住他去追车。他们一路追进了地下停车场。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打着手电筒，正当他们锁定了目标车辆，两个人一左一右从他们身后蹿出来，迅速把他们俩按倒在地。

“警察！跟我们走！”

青立和青明被押到“公安局”讯问，这“公安局”就在工厂对面的办公楼。“姓名？年龄？住址？收入？电话？不老实交代就等着吃牢饭吧。”办这个案子的两个“警察”一边抽着烟，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戴着耳机，一边轻蔑地看着戴着手铐的二人。

两人全交代了。“这次对你们法外开恩，再有这样的事情，从严勿论！”便把他们俩放了。讯问“笔录”交给了一只老练的手上。

“对，就是这个，第三车间，工号238。那人是他弟弟。”

沙发上，他拿下烟头，在员工名单上的238号这里狠狠地按下了一个洞。“把他给我盯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