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猛没有听到他娘接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原想，原想接了你们一道儿回去，她是个不错的人，出生名门，家世清贵，我同她说了你们的事儿，她也是愿意容你们的。可如今，如今.......”

李猛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青事？青事是什么事？难道还有黄事么？

周慧芬依旧没有说话，李猛想，他娘该不会又累的睡着了吧？

“夫妻一场，我不愿将话说的太难听，可如今我这身份，你这般名声…不能随我回去了.......”

周慧芬抬眼，无声无息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眉眼还是当年的眉眼，还是那么黑，留起了胡子，比离家那日瞧着还要壮硕一些，好像瞧着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你说过，要我给你生十个八个娃娃的。”尾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的哭腔。

好像是控诉，李猛还是第一次听他娘扯着嗓子，尖酸刻薄的发泄：“是你先丢下我们孤儿寡母，音信全无的！”

李大力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仿佛竭力忍耐般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以后每年我都会叫人给你送银子回来，孩子我带走了，日后，不要再做那丢人现眼的事儿。”

他站起身，不知是力道太大，还是家里的桌椅太小，连带着长条凳都被带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尖鸣。

“不行！那是我的儿子！我的！”

他没有一丝停顿大步朝外走，李猛抬头，就站在门口抬着脑袋，使劲挺着尖锐的胸膛，小小的人儿，挡住他的去路。

李大力缓了缓脸色，看着他和自己长得极像的小脸，扯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弯下背，两手撑在膝上：“你是猛儿吧？我是你爹。”

“你是我爹？”孩子的语调奶奶的，软软的，稚气可爱：“那你为什么欺负我娘？”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煞神显然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他明显的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黑亮的脸上浮起窘迫的红晕，僵着身子想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慧芬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李猛，进来，娘有话和你说。”

李猛凶凶的瞪了李大力一眼，两只小手用力推了他一把，纹丝不动，他气恼的抬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手心很痛，他如一条灵活的小鱼从边上钻进了屋里，话里带着不知名的百转千回的委屈：“娘！怎么肥事儿！”

“嗳。”

屋子里没有点灯，这种土屋子为了冬日保暖，窗户造的极小，就算是白日里也有些暗，再加上有李大力这个魁梧的汉子挡在门口，李猛看不清他娘脸上的表情，只看到那一双温柔的眸子里亮莹莹的。

周慧芬两手用力在他腋下一提，将他放在腿上，两只胳膊圈住他瘦削的肩膀，她用自己的额角探索着找到李猛的额角，说话的声音比往日还要柔上百倍：“外头那人，是你爹。”

李猛点头：“我知道。”

“他要来接你去过好日子了。”

“恩。”李猛心说，他都梦到了，以后日日都能吃上好多鸡蛋。

“你要听他的话，好好学本事，不要怕吃苦，不要学坏。”

“恩。”李猛噘嘴：“我不听话，娘你就打屁股。”

一滴泪从周慧芬的拥挤的眼眶里滴落，好像触发了机关一般，泪水如同海边刮大风时的雨，噼里啪啦，落在李猛小小的手心。

“娘，你哭什么？”

李猛挣扎着弓起腰想去看她的脸，却被她死死圈住，力气很大很大。

她的嘴紧紧贴着李猛的耳朵，气息喷洒，痒痒的，很难受，李猛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就听她极轻极轻，一字一句：“这是崽崽儿的家，娘在这儿等崽崽儿出息了回来孝敬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