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或者说你想过你可以退圈吗？”

白茉一脸茫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白茉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头莽进来，山头她翻过，泥坑她踩过，她是大浪淘沙里冲出来的。训练最累的时候，高烧到站不稳她还在跳。她想过自己一头栽死在舞台上，都没想过退圈。

“看来你没想过。”武星黎平静地说：“那你最好做足准备，我估计接下来会一刀一刀刺过来。今天是你，明天说不定就是我，再是他们。”

“你？”白茉第一次听见武星黎说这么多话，还是那么荒唐露骨的话。她躲在她的影子里，抬头看她。武星黎仿佛在和她讲今晚的菜谱：

“镜头是个天然的舞台，有人一面对镜头就会下意识开始表演，有人是不得不表演。刚进这一行很少有人不怕别人的唾沫，胳肢窝里的杂毛要刮掉，为了遮掉脸上多出的肉要精心计算每根头发丝怎么摆。遮掩是我们这一行的常态。镜头前只能接受完美，所以遮掩，甚至撒谎。但是这两者是有区别的，遮掩是掩盖，撒谎是创造。后者比前者危险，但更有说服力，也需要最多的精力去圆谎。撒谎本身就是加重你的不完美，我们天天面对这种选择题，镜头前怎么说话，如果你每次选择题都撒谎，一定是最累的。天天想着做最优选，天天想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你不累谁累？既要又要，又会让人觉得虚伪。”

“撒谎加上虚伪，够让你进入我们这一层了。这里每一个人都被讨厌，但被讨厌的原因各不相同。实不相瞒，在进节目之前，很多人的名字和事迹堪称如雷贯耳。我也不知道导演组想干什么，不过既然你还想在圈子里走下去，你就该好好想想怎么去面对这些声音。有些东西你越想掩盖，只会让你越狼狈。”

武星黎不知道白茉撒了什么谎，但很有可能已经暴露。

节目组把她挖得底朝天，他们这群先发嘉宾估计早就是在他们面前裸奔。

“你说的轻巧。”白茉捂住麦克风说。

“我当然说的轻巧，因为我不是撒谎被讨厌，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本人，或者他们觉得我伤害了他们喜欢的人，抢了他们喜欢的人的东西。这我没有办法，我凭本事拿到的不会让出去，他们自己让过来的，我喜欢我毫不犹豫接着，我不喜欢我扭头就走。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至于你是继续端着你的破罐子，还是换个罐子，亦或者干脆离开这个头顶罐子走路的行当，那是你的事。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需要决定，你走，还是不走。”

走？还是不走？

武星黎和祁瑾是她救出来的人，必须等着她的答案。祁瑾一句话没说，在身后默默看着两位女士交谈。

观众也没想到武星黎会突然和白茉交心，呃......也不能说交心，其实更像遭黑多年的前辈给新手的经验交流？

【作为雪花梨，第一次听我家娘娘说这么多话，震撼粉丝三百年】

【武娘娘的粉丝为什么也叫她娘娘哈哈哈哈哈哈，搞得我以为她没粉丝呢】

【武娘娘的意思是让白茉破罐子破摔，干脆摊牌是吧？我天，这她也敢劝，这和劝逃犯去自首差不多了，不怕白茉后期被网暴的时候恨她啊】

【讲真，娱乐圈没几个不立人设的，立人设有人嫌假，真性情有人嫌弃（我不是说撒谎没问题，能说真话当然最好，但娱乐圈现在没几个活人了已经）】

【武娘娘说她不撒谎我是信的...这里面的女嘉宾除了白茉，其他三个虽然被骂，但是出了名的敢说话啊，感觉确实从来不撒谎，毕竟哪个傻子撒谎往挨骂的方向撒】

白茉感觉到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能察觉到自己要输了。还有霍深和舟行这对银幕鸳鸯没找到，但白茉就是不想动。

她的双腿像灌了铅：“能扶我起来吗？我腿酸胀的很难受。”

武星黎扶着她，她又说：“能把平板给我吗？我要指路。”

祁瑾递给她东西，她看了一眼缓缓垂下手，再说：“我们是不是要输了。”

“是你要输了。”

他们所有人十二点前都能回去，只有救不了四个嘉宾的人需要惩罚，也就是她和寻霜二选一。

“是我要输了，对。”她点点头，“那你扶着我走吧。”

“按照规则，我需要让祁瑾背。”武星黎说。

“我们输了，就不要再背了，省点事。”

武星黎和祁瑾都没有反驳，等走到门口，看着门口的夕阳，白茉又停下了。

“你的玫瑰还要吗？”武星黎问：“你可以回去接你的玫瑰。”

那朵玫瑰白茉因为要背她上路，放在任务地点的桌子上。

白茉愣愣扭头看她：“对，我还有朵玫瑰。”

“说不定已经被他们丢掉了。”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问问你。”武星黎接过她的平板一看，上面有她的粉丝帮她去看了，说花还在。

“你粉丝说还在，可以去接。”

白茉说：“那我去接。”

他们三个人走在路上，身边的群众演员和他们一样沉默无言。等路过城门口时，白茉说她已经好了，可以自己去接。武星黎很爽快的停下，没再跟着她走，祁瑾同样留下。

白茉消失在转角，一个卖花的姑娘走上前送花。

还是一朵红玫瑰。

“谢谢你，我不喜欢。”武星黎蹲下来拒绝她。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支白茉莉。

“我不喜欢花，谢谢你。”武星黎重新站起。

小姑娘歪着头，送上整个花篮。

武星黎这回有些奇怪了，她又蹲下：“你有任务吗？”

小姑娘没有动作，武星黎这才接了整个花篮翻找起来。

花篮里除了花空空如也。

武星黎安心了。总算似乎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今晚不用担心别的任务。

一直在旁边，比NPC还安静的祁瑾突然说：“我记得你先前宫廷剧剧宣的时候说喜欢水芙蓉。”

“人物喜欢水芙蓉，那我当然也喜欢水芙蓉。”武星黎说。

祁瑾问：“这不算撒谎吗？”

“演员的工作就是撒谎，彻底披另一个人的皮。你也是演员，你把这个当撒谎吗？”

“谁能知道你在不在戏里呢。”

“我知道。”

她看向祁瑾的目光里纯粹到容不下他，仿佛在看一片虚空：“我问心无愧。”

哲姐告诉过她千万次，让她装一下，装着谦让，装着温柔。但她很清楚，这和考试作弊一个道理，你要按着参考答案抄成及格，抄成全班第一，那么之后每一次都要抄，或者要花无数的时间去学，去把自己改得面目全非。而当别人发现你开始走他们期望的路，他们就会欢欣鼓舞的让你考全校第一、全市第一、全国第一。一次一次去踮起脚，一次一次在脚底下垒砖头，哪怕自己没这个本事和耐心。然后，稍微来一阵风，稍微来一道视线，都能让你骨头紧缩。

所以，她还不如在原地躺平。

她愿意的时候可以蹦哒两步，可以往上爬爬，但只会为了自己。

为了别人，等于在杀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