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七月了。
两日前宁知意与燕辞寒到了祁州。
他们在客栈里住了下来。宁知意没有第一时间去祁家,她并非冲动之人,燕辞寒告诉她了这么多,她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去和祁家交涉。
祁州与明州离得很远,风俗民情也大不相同。明州靠海,祁州却在平原地区。这里土地肥沃,四季分明,男耕女织,富饶程度并不亚于雍州。
站在客栈窗前,能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的一座宝塔,通体金黄,富丽堂皇,金光闪闪。听一同入住的其他人说起,此塔是百余年前圣祖登基后派人在此修建,名为寄音寺。
香火鼎盛,每日前去上香之人络绎不绝,倒当真算得上是祁州第一寺了。
宁知意这一日,便是要去这寄音寺。
燕辞寒自然是陪同她一道去。
宁知意这一日再未穿一身红衣,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裙,耳饰与头上珠钗全都拆卸下来,独留一头乌发垂在身前。
她用木簪轻轻将头发束起,望着铜镜中那张与幼时相比已然变化许多的面容,心中苦涩难以言表。
不知这幅模样,爹娘是否还能认得出自己。
大约是这十年的光阴太过艰难,竟让她回想起幼时场景时只觉一片模糊,仿佛那已经是上一世之事。
燕辞寒跟在宁知意身后,不知道为何,他能感觉到宁知意今日情绪很低落。
跪在佛像前时,宁知意心中酸楚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垂着头,双手合十,唯有这一刻,她才会虔诚的祈祷佛祖,望父母家人能早登极乐。
爹,娘,大哥,二哥。我曾听陈爷爷说,如果能够在寄音寺为逝者点亮一盏长生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家人就能幸福团聚。娘,二哥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你们了吧。他这十年太苦了,阿意不孝,没能保护好二哥,在那边,你们一定要幸福。我也很想你们,可是二哥的仇我必须要报!我也要替二哥去瞧一瞧,他所向往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爹,你放心。即便宁家只剩我一人,我也会秉持宁家祖训,守赤子之心,持行医本分。绝不辱没宁家家风。
寄音寺的长生灯十两银子一盏,长生殿内,灯火通明,每处柜子上的隔间里都灯火璀璨。宁知意拿出四十两银子,买了四盏长生灯,一个一个亲手点亮。
望着并成一排的灯,宁知意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燕辞寒向来不信这些,所以一直在殿外等她。知道她今日心情不佳,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就这样默默守着宁知意回到客栈。
就在宁知意进房门的那一刻,她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燕辞寒大惊失色,快速奔过来接住她即将倒地的身影,却发觉怀中之人身体在轻轻颤抖。
宁知意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燕辞寒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闭目养神,发觉床上动静,立刻转过身来。
“你醒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
宁知意有些好奇:“我怎么了?”
“大夫说你悲痛过度导致晕倒。”燕辞寒走到她身旁坐下,面上十分严肃:“宁姑娘,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多日了。这些时日,你不说,我也从来不问。”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宁知意的脸庞:“我厚脸皮的自称一句宁姑娘的朋友。身为朋友,我本也不该打听你的私事。可这两日,我察觉宁姑娘心事愈发沉重,今日又因此晕倒。我便不得不问了。”
“宁姑娘,你可愿将你心中心事,告知于我?”
宁知意看着那墨黑双眸,眼中除去关切之意,只余担心。这样真切的关心,她从前只在二哥与卫骁的眼中见到过。
那一日救起燕辞寒,无非是为了不负医者本心。后来因为他眼神纯净,又鬼使神差答应他同行报恩。这一路走来,燕辞寒从不多话,但对她的关心却从不作伪。
那日在繁叶镇,他为自己不顾伤势强行与人比拼。从那一刻起,宁知意便将他当成了朋友。
而眼下,又是这样赤诚的眼神。赤诚到宁知意有些不敢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之人竟也会这样关心她。
她选择相信这份关心丝毫不掺杂其他。
宁知意扶着床边坐起身,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因为一直在赶路的缘故,面容也有几分憔悴,额角的发丝凌乱的洒在脸庞一侧,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