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鸾知努力了一个学期多,终于在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五十名,班级的第七名。然而,年级前四十五名才能坐进去的第一考场,依旧与他无缘。
期中以后他都在愁眉不展,那这次会考会不会分配到和泠画岸同一个考场?
他胡乱地挠了挠头发,同一个考场,机率很小,但不是没可能。
一整个多月的时间,他不再去图书室看书法书了,曾经让他沉迷的电视剧也忽然变得可有可无。
他迷恋上看书和做题,会因为很长时间解出一道难题而高兴,并延续不断地想要解出更难的题,黑白铅笔在纸上走走停停,答案也逐渐显现,让他上瘾。
他会在做每一道题,看每一页书的时候想起她。
因为总是会想起她,所以一直让他感到讨厌和厌烦的学习,也没那么讨厌和厌烦了。
爸爸因为他考了班级前七而跟街坊邻居吹捧炫耀。
原来,爸爸是会夸人的。
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呢?
他还是他,身边人还是身边人。
为什么不一样?他已经好久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了。
小半月放一次假,慕鸾知发现自己在回家的路上,经常能看到泠画岸的身影。
他算准了每次来车站的时间,只要比平时晚十五分钟,就能常常碰见她。
为了一个一晃而过的身影,他需要错过好几班车,用更多的时间去等待。
他觉得这没什么,只要能看见泠画岸,他就能开心一整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上课放学,只有她是新鲜的,于是每天也变的新鲜。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初二下学期的会考换了场地,从教学楼移到了阶梯教室。美其名曰,不影响初一初三的学习,容量也从四十五人到一百来号人。
一百来号人的超大教室,他拿着文具袋和水杯和堵在考场门口的人群一起,默默地等待着监考老师来开门。
周围的同学们成群结队,他独自一人站在墙角的位置,忽然远远地看见了泠画岸。
刚从女厕所出来,她在正和她们班考第二名的余沐修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问题。
他从没见过平时和自己一样寡言寡语的余沐修那样的开心快乐。
果然,人人都很喜欢拥有好看的相貌、优秀的成绩、讨喜的性格的人。也喜欢和这样的人接触,看人不看外表是大人骗小孩的,至少,是骗他的。
与她相比,自己没有一样是拿的出手的,外貌,学习,性格。
人群之中,他想要做到在她的面前落落大方,哪怕正面对视一眼都做不到,更别说打招呼,讨论问题,最后只能做落荒而逃的那一个。
他忽然有些难过,年级四十几名,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而不是排名前几。
这样的话,他大概就能拥有自己的一些学习的底气,就能坦荡而直接地去找她随便讨论个什么问题。
就像那个除了学习好,各方面都很平凡的余沐修一样。
开考前十几分钟,监考老师不急不慢地走来,打开了教室门锁。
再次抬起头,不知道她的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份早点,还冒着热气。
她永远都是那么出人意料,不打常理牌。
慕鸾知感觉到自己完全是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一个中间的座位上的。不过没关系,他看了眼位置,就隔了两个,就是他的座位。
他随遇而安地把文具袋在桌子上放好,低头去书包里慢吞吞地掏文具,突然瞥见右侧邻座上扔着的文具袋让他有一点眼熟。
很像,泠画岸的文具袋。
他的心漏了半拍。
难道是佛祖听到他虔诚的祷告,被感动了,成了幸运之神?让泠画岸坐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儿,他的心被拎了一下。
“同学,同学?”一个陌生的女生突然叫他。
他转过身看了看后面的位置,知道这是泠画岸的小跟班,“什么事?”
“就泠画岸,她这人稀奇古怪的,等下你照顾着她点。”
他转过头,看看泠画岸的座位,又看看后面的小跟班,一脸疑问,这不一切挺正常的吗?
他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我知道了。”
女生看见了他的反应,也就没说话了,却在他即将转过头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还在回味女生的话,却在转头的时刻,看到了朝着座位走来的泠画岸。还没等他考虑自己要不要先打个招呼表示一下,随着一声咔哒,一阵微微震动,带动着他的座位。
她已经坐上座位,翘起一个舒适的二郎腿,一脸不可相信。
“慕鸾知,你也在这个考场,太巧了吧!”
兴奋的眼神快要把他看穿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对上泠画岸的眼睛,就会变得无所遁形,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但这样的眼神却又那样的直接自信,让他忍不住继续看,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让人昭然若揭。
应该怎么去形容泠画岸这个人呢。
每当他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永远是她的特别。
她总是脸上挂满笑容,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死气沉沉,明明在应该鲜活的年纪,身上却没有青春的气息。
眼睛也总是炯炯有神,散发着光。
以前,他不知道这种光是什么,后来他遇到了很多人。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一个人的内心什么样,这个人也就会散发着什么样的眼光。
像泠画岸这样坚定的眼光,多年以后,他没再见过几个,眼里都带着一股子死气。
可能是上班上的吧,他想。
他从语文课本上学到很多个好的可以形容人的词语,但综合来说,他觉得特别这个词,最为稳妥。就像在一堆珠宝中找到了最璀璨的那颗,虽然不是最耀眼的,但却是最令人心动的。
如果你问他为什么会选这个,那他一定会说,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她的了,就像巧克力和牛奶一样绝配。
考试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考试发卷,宣布考试开始。
发完试卷后,老师嘱咐同学们在试卷上和答题卡上写好自己的考号和座位号,然后走下讲台,开始检查每个学生的信息有没有写错。
慕鸾知没有想到,老师会站在他的座位旁看着。
“说了几遍别写错,还是写错了,耳朵长哪去了?”
监考老师的脸色像是被寒风吹落过后的树叶,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活力。
老师的话语在耳边回荡,他低着头,不敢正视老师的眼光。
寂寥无声的教室里突然一阵骚动,考试的学生们纷纷抬起头,看向这个不听人话的学生是谁。
一瞬间,窘迫感猛地向慕鸾知袭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脸涨的通红,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学生们投来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开始审视自己。
被数落被批评的,是笨蛋,而此刻,他就是这个笨蛋。
其实,他不想这样的,他喜欢的少女,就在自己的身旁,他一点不想在泠画岸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越想越觉得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偷偷抬头去看泠画岸什么反应。
被人注视习惯了的她,更能接收别人的目光,她忽然偏头看向他,两人视线对上。
他忽然很害怕她的脸上任何不好的表情,于是下意识地回避眼神。
泠画岸小小的冲他笑了一下,在他还没完全避开视线的时候。
不仅是冲着他笑,泠画岸举起手,还冲老师也眉开眼笑。
“老师,这道题好像错了?”她大胆发言。
即使知道有人意识到这题错了的时候,却依旧沉默,那她就当这个士先卒。
老师躬着身子,抬手拿过她的卷子,轻声细语,“给我看看。”
老师指了指卷子,“是这道题吗,我教数学的,生物我也不懂,等我去问问别的老师。”
她顺声应道,“好的。”
教室里,学生们的注意力早就从慕鸾知身上转到了错题的身上。大家窃窃私语,都在想着哪道题是错的。
教室里的环境有点嘈杂,慕鸾知也在想哪道题是错的,她帮他解了围,他的心里多了一份感激,眼眶也红了红。
他想,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嘴角不禁地微微上扬。
然而等考试开始之后,他一下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场考试下来,他终于明白她的小跟班为什么会说你多照顾她的话。
泠画岸不是一般的烦人。
“欸,慕鸾知,你有多余的黑笔吗?”
“你吃口香糖吗?黄桃味的。”
“你带纸巾了吗?我包口香糖。”
“几点了,你知道吗?”
他有个习惯,就是自己答题的时候,最受不了别人和自己搭话。
别人越搭话,他越心慌,本来写字就慢,思路不断被打乱,就会越答越煎熬。
而且这个泠画岸,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他一回,他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话的,还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
他在想,话唠也得分场合啊。
老师时不时地瞟几眼,看着两人上面的小动作,已经司空见惯了,但为了公平起见不落人口舌,还是冷脸过来敲一敲她的桌子或者是用其他的方式警告她,“泠画岸,你自己答完了就不要去影响别人。”
然后又对他说,“不用管她,你答你的。”
他本不想管她的,但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再怎么样,忍忍就过去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这门考试结束后,监考老师走过来和泠画岸闲聊,“有几分把握?”
泠画岸挠了挠后颈,笑嘻嘻地说,“也就那样吧,您还不知道我吗,您从小看着长大的。”
老师话锋一转,“对了,你旁边那小子以前没见过啊?你认识?”
他走在两人的后面,还没等他开口。
她就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啊,隔壁班的,对了,他叫慕鸾知。他的字写的很好,年级组都传遍了,您不知道?”
老师想了一下,“知道是知道,这不没见过人吗?”
这门考试结束后,另外一个阶梯教室的同班同学,也有一些相熟的同学,纷纷跑来和她对答案。
老师也就先走了,留她在后面谈论。
她一眼发现躲在后面的慕鸾知,在和其他人闲聊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一句,“隔壁班的慕鸾知,字写的特别好,羡慕吧。”
早上考完生物以后就没课了,大家都围在一起讨论答案,答案对的差不多,就散了去食堂吃饭。
下午地理考试开始前,他会像其他人一样临时抱佛脚翻看资料,在大量的信息中分拣出有用的信息。
走廊上的人排成排,手里都拿着书,她会突然凑过来,“你看这有啥用,都不是重点,来,我告诉你哪些是重点,肯定会考。”
然后在他的资料上用特殊的笔画画勾勾,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
两人并列站在一起,凑的很近,空气中多了几分无意识的暧昧,让他感觉热意从脸上烧。
这个考场有很多学习优秀和她要好的人,而她好像偏偏喜欢来找他。
当每一科开始考试前,他习惯的从包里掏出资料,认真复习的时候。
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她来找自己划重点,似乎这样有更多的话题,也有更近的距离。
在考试的时候,他依旧耐心的借给她文具,依旧在煎熬得时间里度过。
他觉得,它是煎熬的,但又是快乐的。
至于为什么快乐,他把它归功于三个字,泠画岸。
考试就这样过去了。
风和日丽的早上,七月的室内带着点绿意,亦或是窗外的倒影,他享受着被太阳拥抱的感觉,暖洋洋的。
他背着书包走在放假回家的路上,看见泠画岸走在前面。
他又一次预判她的路线,嘴角带着一丝满意,弯了弯。
夏天微凉的晨风,吹着她的头发飞舞,也吹乱了他的心。
他喜欢她吗?
他不知道。
那他厌恶她吗?
他可以确切的说,并不厌恶。
他从没见过一个这么不安分的女孩子,整天乐呵呵的,自恋就算了,还话多爱折腾。
就像周至一样,因为她的介入平凡的生活变得热闹起来,因为她的介入原本的平衡和秩序被打破了,因为她的介入他看到女孩子也可以活的不一样。
他好像迷恋上了这种被人打乱的感觉。
他的心思是混乱的,就像有拔丝地瓜的糖丝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好想再这样多说说话。
突然,好想再离她更进一步。
突然,好想考并列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