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道,“徐真人,要不我来吧,这样也能多一门技艺。”
徐真人摇头道,“不行,易容术除了天华真人那般易容家族出身的人,术法臻入佳境,毫无破绽,不然是永远达不到人皮合一的境界的。你现在要一心花在道术和武功上,而且,只要你实力高强,还用怕别人认不出你吗?”
我只得作罢,我见徐真人攻读得如痴如醉,进入房间就渐渐入睡了。
次日,阿平的鸡鸣将我唤醒,我站起身来,将堂屋环视一圈,却不见徐真人的身影,又去外面转了一圈,竟见徐真人躺在溪水里,好在溪水不深,未及他口鼻,我急忙向前,抱起他抬回屋中。
我站在床上呼唤着徐真人,除了拥有轻微的呼吸,他竟如同死人一般,面色惨白,浑身僵直,我只得先替他换下湿的衣裳,正当我手放在徐真人的四角内裤上犹豫时,徐真人忽地惊醒,大喊,“你干什么?!”
我只觉尴尬,手脚无处安放,徐真人见自己除了下体,体无遮拦,复杂地凝视着我道,“张陵,你不会是这种人吧?”
我这才喊道,“当然不是,徐真人别误会。”我提起他湿透的衣裳,“你看,你躺在溪水里,我把你抬回来,想帮你换身干衣服。”
徐景曜这才放下戒备的身子,道,“这我自己来吧,你先出去。”
我点点头,三步做一步溜了出去。
不一会儿,徐真人拉开房门,换了一身白色道服,我问道,“徐真人,要不我们先吃饭吧?”
他点点头,我转身走向厨房,端出昨晚的剩菜和刚煮的热粥,徐景曜夹起几根咸菜,往碗中放,他道,“对于月如的事,你真的想通了吗?”
我止住正在咀嚼的嘴,犹豫了一会儿,吞下口里饭菜,点头道,“想明白了,我现在当以解决天下之乱为重。”
他放下碗筷,道,“不是以其为重,而是全身心放在这件事上,你确信你能完全放得下月如吗?”
我故作镇定道,“可以。”
徐真人凝视着我,道,“情情爱爱,古往今来,对于修道之人而言,都是为之谨慎的话题,纵使我们正一派可以娶妻生子,择偶的对象总会思虑再三。
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固然令人神往,但在道门,被无益的情爱缠身,只会为之束缚,至于教规严格的门派,更不必说。
对于你,出了差错,便不是个人的生死存亡,而是牵连着全人类,而且,思念之苦,也是极其难以承受的。”
我疑惑道,“徐真人,您这话可说不通啊。”
徐真人道,“因为情爱,在道门自古便是无解和矛盾之物,规避和纵容都不是明智之举,正一门弟子可以谈情说爱,谈婚论嫁,但千年来,无人能做到其祖师张道陵一般,不陷于情爱,甚至由此激发更深的潜能。
我们上清一系,同样没人做到弘景祖师那般地步,更何况弘景祖师丧妻之后便未再娶,往后才达道术巅峰。至于类似于全真派,他们是不允许与女子有任何是非的,这样虽然避免了情爱带来的弊端,却也造成了不可避免的矛盾。因为没有直系亲属,那就极容易形成师教不全,子学不精的情况,勾心斗角甚为强烈,而且,有多少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无法传宗接代呢?”
我道,“可终究有人做到了不是吗?张道陵祖师,陶弘景祖师,他们都娶妻生子。弘景祖师虽然在丧妻之后才到达道术巅峰,可您也说,思念之苦,极为难尝。我认为,其妻之死反倒激发了他的潜能。道可道,非常道。李耳祖师都无法阐明道的唯一真理,我们后辈又岂能将其定义为无欲无求。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道,大家不娶妻,只是因为他们不敢,不敢面对他们的道,将他人失败的经历作为至理,道门衰弱,正是此理。我们既然身处创新的时代,那么道门也应当改革谋求复兴,我愿意成为这第一人。我明白了,我是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她的,我也绝对不会想去忘了她。”
徐景曜呆滞在原地,我也如被唤醒,道,“徐真人,这并不冲突啊,我可以等一切结束以后再去找她,那如此,和她在一起便成了我击溃金甲尸他们的动力啊,她在这期间也不会再出什么事,徐真人,这是我的道吗?徐真人。”我呼唤着他。
徐景曜盯着我缓缓吐字道,“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什么意思?”我问道,其实从与月如相见那晚,我心中就诞生了一个想法,起初觉得荒谬,现在随着徐真人的表现倒显得愈发真实,全真派弟子不允许男女私情,而武当派隶属于全真派,自然也不能。秦鸠作为武当弟子,怎么会与茅山女真人相恋呢?徐真人方才的表现,证明他心中藏着一个他深爱的女人。我认为此人就是梅真人。
徐真人微笑道,“张陵,能遇见你,真是我毕生的荣幸,既然你已经认清了自己的道,那就竭尽全力去实现他吧,去打破束缚道门千百年的壁垒,让每个道士都能得道,得爱。”
我鼓起勇气道,“徐真人,你的道呢?”
徐景曜道,“不重要。”说罢,起身要走。
“那梅真人呢?她也该饱尝相思之苦吗?你知道不知道,她认为你已经死了,现在她和武当派的秦鸠走的,走的。”终究不敢道破事实。
徐景曜微笑道,“那不是更好。”
我如被电击,瞬间起身,怒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武当派弟子是不能和异性相恋的!”
“秦鸠果敢决绝,为了梅掩映,他一定会退出武当派加入上清派,他二人心心相惜,我有何理由干涉她的选择。”
好一句为了梅掩映,说到心爱之人的姓名居然毫无波澜,我只得道,“那你为何躺在溪水里?”
徐景曜道,“因为昨晚来的根本不是裴月如,她昨晚留下的书也不是易容术。”
不知为何,听到昨晚来的人不是月如,心中竟有一丝宽慰,又恐是敌人陷阱,急切问道,“那究竟是谁?”
“是你们龙虎山的邱真人,那本书自然也是为你而留,只可惜我自以为是,看低了易容术,不让你学,而误打误撞用了这本书。张陵,说真的,这本书的功效我并不想告诉你,但方才一谈,我发现我们有太多相似,可以说相见恨晚,所以我也不愿对你撒谎。书里面被施了一个咒语,可以让人和他思念最切的人相见,邱真人想让你经历这次争吵和分手后明白你和月如的一切,随后让你们梦中相见,做出真正理智的决定,不得不说,邱真人想的很周到,月如也真的很爱你,只可惜我乱插一脚,扰乱你们相见。”徐真人道。
我急忙问道,“书呢?我要讲她。”
“咒语只能施展一次,这里我给你赔不是,日后见到月如,我也会向她道歉,张陵,抱歉。”说罢,起身躬身抱拳。
我虽有些遗憾,但也知徐真人是无心之举,道,“没事,你也是为我好。”
忽地又想起一事,又问,“徐真人,所以你见到了梅真人?”
徐真人摇了摇头,“不,尽管我不知道如何施展这个咒语,但也在一本书上见过这个咒语的样子,在进入梦境之前,我躺进了溪水里面,这是破咒的唯一方法。但毕竟是中咒在先,我也陷入了昏迷。”
徐真人既然知道这个咒语,梅真人大概率也知道,要是他们在梦中相见了,那么梅真人就知道了徐真人在世的消息。徐真人,真够绝情的。
我不好多说,只得说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徐景曜抬头道,“现在就出发,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我重重点头,转身去拿行李,想起还没易容,从房间探出脑袋问道,“徐真人,我们不需要易容吗?”
“她留下的面皮是可以直接使用的,不过贴在脸上会有明显破绽,我们贴些毛发以作掩饰。”
我这才爽朗一笑,我们便各自易容去了。
我俩套上了一张普通样貌的面皮,只是我的两鬓破绽太大,只得在鬓角上贴些毛发,徐真人则留了一撇山羊胡。
我见徐真人背上竹篓,开口道“徐真人,你背这也太朴实了,去东北又不是上山劳作,咱去镇上买个背包吧。”
徐景曜只得放下竹篓,用手提着两包衣物和符箓,我和徐真人的两把剑也被伪装成拐杖。
徐景曜告别了阿平他们,才恋恋不舍地锁上了屋门,嘴里还念叨着阿平是只好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