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问道
蠪姪死后,一点精魂不散,化作一直小狐狸,游荡在山林。
只是,不再有九条尾巴,就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残存的业力,让她一直追问自己,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若干年后,百丈怀海禅师设坛讲道,她时常聆听,逐渐悟道。
可惜,与我的姻缘种太深,始终无法突破因果,更上一层。
后来她已经修的人形,借用一个老和尚的皮囊,向百丈怀海问道,这才有了“野狐禅”的典故。
蠪姪不得提升的原因,在于他显化和尚形象时,曾有人问他“修行的人,还会落入因果吗?”。
那时的蠪姪,尚未摆脱我俩之间一点情思,脱口而出“不落因果”,结果立刻被打回原形,又变成了一只狐狸。
500世轮回后,蠪姪见到了百丈怀海。
同样的问题,她又问了百丈禅师一遍,百丈怀海的回答是“不昧因果”。
回答“不落因果”,就是承认还有因果。只有不昧因果,才能跳脱因果。
蠪姪大悟,辞别而去。第二天后山,人们发现了狐狸的尸体。怀海找人,按僧人礼节葬了它。
修行是分次第的。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大慈悲,又何尝不是还有一份执着在?
蠪姪也一样。
摆脱了狐狸身,了脱了生死,可对我们当年感情的执念,让她重新找到了我。
如果不是今天我调度气息,寻找龙隧所在,恐怕她找不到我。
祝融也找不到。
想来,这何尝又不是我的执着?
这许多年来,不断变换躯壳,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我都按照这一世来之前的灵魂约定行事,或病死,或老死,或横死,我都不加干涉。
因为我知道干涉的结果。
一世又一世,披着不同的外衣,演出不同的戏码。
孟婆汤奈何不了我。
我却逐渐的感到了无聊。
演来演去,不过同一处戏码。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求之不得,得之不求。
我想重归太虚之境。
那是一个没有痛苦也没有欢乐,没有善良也无所谓罪恶,没有出生也不会又灭亡的地方。
那是一个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地方。
龙隧千年一开,为龙族而设。
那些历过数劫,已经提升到足够维度的龙族,可以通过龙隧,直达太虚。
可寻找它的所在,也暴露了我的位置。
全是起心动念的错。
13兵燹
黑龙江。
江水滔滔,灌溉禾稼,冲毁农田,复归平静……
沿岸人家哭一会,笑一回,岁月流转……
这些年来,我失去了天庭的消息。
想来,天庭也已经把我忘却。
沧海桑田,谁会记得当年一条逃走的黑龙呢?
不周山,共工,祝融……都成了遥远的传说。
天上事,人间事,关我何事?
本来,我可能就这么沉在江底,直到地老天荒。
前所未有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炮弹开始落到江里,炸起巨大的水花。火光乍现,连烧数日。
那光景,让我记起祝融的闪电,记起蠪姪死在我的面前。
我悄悄潜入浅灰色的云层,看这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一伙人在对另一伙人进行屠杀。
村民们衣衫单薄,瑟瑟发抖,眼中满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
另一方的士兵,一脸冷漠,手持武器,将村民们团团围住。
后来我知道,他们手里拿的,叫枪。
那些杀人的人,被称作“鬼子”。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枪声响起,村民身体猛地一阵,倒下去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有的则被捆绑起来,被不断询问这什么。村民不肯说,换来了一下下皮鞭,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个士兵举起了火,朝着村民一步步走去。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祝融,一步步逼近我河蠪姪。
我出手了,一个冰冷的闪电直劈下来,那个士兵化作焦炭。
这突如其来的闪电,让所有鬼子下了一跳。
这偶然事件,并没有组织他们的杀戮。
我把一腔怒火,化作瓢泼大雨倾泻了下来。
士兵驱散了人群,收队回去了。
我潜入江底,心里却不再平静。
5000年岁月从我身边流过,可这世间,依然有不公,有欺凌。
就如我当年经历的一样。
那些耕作的农民,我是熟悉的。5000年前他们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有一口饱饭,他们就会安居在这片土地上。
这兵燹,是否也是天帝的安排?就像当年的洪水一样?
侵犯他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一种血脉在我身体里觉醒。
我又一次违犯天条,打破了不准干涉人间规律的戒律,对鬼子出手了。
那一夜,盛夏季节的军营,鬼子衣衫单薄。
我潜入他们上空,把兑冰掌的寒气,凝成一股风吹了下去。
整个军营,被冻成了冰疙瘩。里面的人,无一生还。
这一事件对鬼子来说,太过诡异,他们没有报道。
于是这世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天庭知道。
这次派来的,是禺京。
《大荒东经》记有“黄帝生禺虢,禺虢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虢处东海,是为海神。”
他到江底找到了我。
站在我面前,我并没有感觉到他有杀气。
“天帝派你来的?”我问他。
“何必问呢。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禺京不否认。
“我已经死过了,息壤已经被祝融带回,这笔账,该消了吧”。我想从禺京脸上读到某些信息,什么也没有。
“我此来,一不为息壤,二不为不周山。只为当前发生的事情”他看一眼四周。“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小子,跟我说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生灵涂炭,不该管吗”?
“都是生灵,你该管谁?”
“恃强凌弱,杀人妻女,不该死吗?”
“该不该死,自有天定,哪里轮的着你出手?”
“天帝这秉性,一点都没变吗?”
“你又何尝变了分毫?这深渊,锁不住你的心”。
他是对的。
这些年来,我修身已致化境。可这颗心,却总还是不究竟。
“那将如何?”我问禺京。
“将这龙身,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