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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新被褥喜儿的娘家早就陪嫁过来了一直存在箱底儿,翠儿用新棉花和细棉布又做了一条小棉褥子,还专门从城里的绸布庄给喜儿买了条绣着一对鸳鸯的红兜肚。每天临到晚上,哄着打住和小毛丫睡着以后,翠儿就轻声给喜儿讲一些男女炕上的事儿,教给喜儿如何能挑逗起傻丈夫的性子。羞得喜儿不敢吱声,但还是一一默记在心里。

劝儿子的活母亲做不了,还得是做父亲的出马。翠儿催促着山海尽快想办法,好让她早点儿抱上大孙子。可知子莫若父。作为父亲,山海最了解自己的儿子,金义的性格像他,胆大心细,但又是个倔头强脑的犟牛性子。思来想去,他想出了个能让金义能自愿与媳妇同房的好法子。

礼拜六一大早,山海和金义上班刚出门,翠儿就带着能当上帮手的金信进了城。不到一个时辰,买回来一只猪前肘、一斤五花肉、一斤老烧酒,还有一对儿大红蜡烛。翠儿和喜儿紧紧张张地忙活了一整天,炖好肘子、蒸好白菜卷儿,包了一大篦帘儿白菜肉馅儿饺子,又烫上一锡壶烧酒,单等父子俩下班回家。

下班后的山海没急着往家赶,而是带着金义去了城里的“龙泉池”。父子俩花了两块北方券,来了个泡、搓、洗、剃一条龙,收拾停当,街面上已是华灯高挂,俩人才干干净净地回到了家。翠儿刚给喜儿绞完脸,喜儿穿着一身儿大红的衣裳羞答答坐在西屋炕上不敢出屋,金信带着三虎头、小毛丫和打住在东屋炕上正折跟头打把式地疯玩着,一见到打扮干净的父亲和大哥,快嘴的三虎头大声喊:“爸呀,今天是啥好日子呀,妈还炖肉包饺子啦。”

“啥好日子?你妈没和你们说呀。”山海瞅了眼迎在屋门口的翠儿乐着说:“今天是你大哥上班一个月,咱们全家好好庆祝庆祝。”

金义立马跟着问:“那我下个礼拜毕业,也是个好日子,咱庆祝不?”

“庆祝。”山海乐着说:“只要高兴,啥天儿都是好日子,咱都包饺子庆祝。”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到东屋的炕桌上,身穿红袄红裤的喜儿红着脸过来给公公、婆婆倒上一盅酒,山海示意给金义也倒上了一盅,然后端起酒盅清了清嗓子说:“来,今儿你大哥上班一个月,我和你妈高兴,咱全家吃上一大顿儿。”

几个孩子齐声起哄地喊起“噢——,好哟——,好哟——”。“来”山海冲着金义举举酒盅说:“陪着爹喝两盅。”说完,“吱——”地一口嘬下了一盅。

金义犹豫地端起酒盅在嘴边闻了闻,曲抽着鼻子灌下了一口,“啊——,太辣啦。”

翠儿赶忙给金义夹过一大块儿肘子皮,“快,用肉顶上。”

几个孩子一齐上筷子,没一会儿工夫,肘子和蒸菜卷儿就下去了大半盘儿,喜儿端上了热腾腾的蒸饺儿,孩子们的筷子又一齐冲向饺子。翠儿带着几个孩子撩开腮帮子足吃,山海引着金义一盅连一盅地慢慢喝,眼瞅着一斤装的酒坛子下去了快小一半,金义的脸也红里透起了紫,山海夹起个饺子一口吞下去,冲着孩子们说:“你们几个小王八羔子吃饱了吧,吃饱了就麻溜地收拾,给我赶紧在东屋炕上睡觉,今儿个是你大哥和大嫂的好日子。”

“别呀。”迷了麻糊的金义打断了父亲,秃噜着舌头说:“爸,爸呀,急啥呀,今儿个是我的好日子,我,我还没敬我妈个酒呢。”说着,端起酒盅朝自己嘴里灌了一盅。一瞅这阵势翠儿赶忙捅了一下山海的后腰说:“我看差不离儿了,别喝啦,再喝就成不了事儿了。”

“中!散席!”山海乐着穿鞋下炕,然后双手一用力把已经快瘫在炕上的金义扛到肩上,几步到了西屋。翠儿和喜儿简单地收拾起碗筷,喜儿正要俯身刷碗翠儿一把拉住她,向西屋努努嘴儿说:“赶明儿再收拾。去吧,别忘了妈嘱咐你的。”

喜儿的脸“腾”地羞红起来,低头“嗯”了一声慌忙进了西屋。

炕桌上,早已点燃的一对大红蜡烛将屋里照得亮亮堂堂的,炕上婆婆已经给铺好了全新的被褥,金义四脚八叉地躺在白净的小棉褥子上已经打上了呼噜。喜儿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自己合衣躺下还是给丈夫脱衣裳,要不就自己先脱?正在犹豫着,门被推开翠儿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瞅了眼炕上的金义“唉”了一声,一把扽出他身下的小棉褥子,对着含羞低下头的喜儿说:“不是给他的,不是跟你说过吗,一会儿要掂你身子下边。”说完刚要踏出门坎儿,又回头不放心地轻声说:“你自个先洗洗,也给他洗洗,别害羞,照妈教你的做,只要今晚上过了炕,这傻小子就知道怎么疼人啦。”

送走婆婆,喜儿小心翼翼地插上门栓,在跳动的灯影下,心头感到有一丝丝的恐惧,心也咚咚地狂跳个不停,她没有顾得上去擦洗,而是蹭着坐到炕边,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嫁到石家已经快三年了,自己从来没敢正眼瞅过丈夫一眼,如今丈夫就酣睡在自己身边,喜儿禁不住俯身仔细端看起来。红通通的蜡烛将金义的脸庞照得泛起金光,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鼻梁,稍有棱角的下巴,脸颊上冒出了三四个红痘痘,微微翘起的嘴唇上还长出了毛茸茸小胡须,喜儿忽然觉得舌尖儿甜丝丝的,涌出想亲上一口的冲动。被烧酒折腾得天旋地转的金义睡梦中感觉像是在天空中随心所欲地漂浮着、飞翔着,父亲和母亲在身边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一声声“乖虎头”、“好儿子”地轻轻召唤着。

东屋的山海和翠儿一刻都没敢闭眼,一分钟一分钟地掐算着西屋里可能发生的状况。突然的响动让山海感到不善,立马穿衣下炕追出屋。月光下,只见金义半裸着身子站在牲口棚边,山海走过去把身上的夹衣给儿子披上,气急败坏地问:“咋儿地啦?那是你媳妇儿,咋儿像躲小鬼儿似的?”

金义愤愤地一把扯下夹衣气愤地说:“是你们设计的吧,你们怎么能干这种事!”

“这事儿咋儿的啦?!”山海也瞪起眼说:“那是你媳妇,跟自个媳妇圆房咋儿就不中了?!”

“我,唉!”金义恶狠狠叹出口气说:“一瞅见她我就恶心!”

“恶心啥?!”山海压低声音气愤地问:“喜儿咋儿啦?人家干干净净地个大闺女,你有啥恶心的?”

“她,她让小日本子沾过。”

“放你妈了个屁!”山海抡膀子一巴掌扇在金义的脸上,“你敢胡说,我扭烂你嘴!”山海转身就要踅摸墙边的铁锹,从后面赶进来的翠儿一把拽住他,“哎呀呀,住手,有话好好说。”

翠儿挡在父子俩中间,拉起金义的手说:“大小儿啊,妈也得说你,这事儿可不能瞎说,让日本子抓碰两下哪儿是沾过呀,妈保证,喜儿这孩子干净,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反正我一瞅见就膈应。”金义拧着身子坚定地说。

“你再敢胡说?!”山海又要踅摸手边能打人的家伙,翠儿拽住山海的袖子厉声说:“你给我住手!别火上浇油了。”

山海“唉”地一声蹲在地上生起闷气。

翠儿寻思了一下,绷起脸认真地对金义说:“大虎头啊,你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别怪你爸对你发火,这些腌臜的话可不能瞎说,更不能再当着喜儿说,太埋汰人。那天遇上的事儿撂谁身上也都没法子,喜儿算是万幸,只不过让小日本子抓挠了两下,可不叫被坏人沾过,身子一点都不腌臜。退一万步说,你个大男人在身边都护不住,让个女孩子咋儿挡呢,要怨该怨你没血性,没保护好你媳妇,你心里有火该冲着小日本子发,咋儿能冲着自己的媳妇发呢。这么着吧,你不愿回屋就先别回,就睡牲口棚吧,自个摸着胸口好好寻思寻思,有啥事儿赶明儿个再说。”说完,就丢下金义拽起山海回到东屋,自己又到西屋哄着垂泪的喜儿躺了下来。

金义在牲口棚呆坐了一晚上,眼睛不敢闭,越想越恶心,甚至干哕想吐。天还没亮,他就溜出家门到了车站。忙忙碌碌的一天反倒让金义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后半晌临到下班一直不敢想该怎么回家,该怎么面对父母和喜儿。天傍黑后,肚子饿得已咕咕叫个不停,金义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车站向家走去。刚出车站小广场,忽觉得好像有人跟着自己,他有些警觉,猛地回身,发现一个胖哒哒的身影快走几步追了上来,“是石金义吧。”

“谁?”金义警惕地问。

“我,你于老师。”来人说话尾音有点上翘,从隐约的山西腔中金义听出是原来自己的班主任于老师。金义在班上是出了名的老蔫儿,不爱学习也不爱说话,于老师除了在上课批评过他几次外平时很少理他,这大晚上的跟着自己不知会有啥事儿,金义谨慎地问:“于老师,您有事儿吗?”

“没啥事儿,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呀?站上挺忙吧。”于老师好像已经知道金义在车站上班,有意在这里等着他。

金义“嗯”了一声没有再回答问话。于老师像是早有准备,接着对金义说:“你小学还没上完就不上学了,挺可惜的。学习知识挺重要的,没有知识工作也干不好,你说是不?”看金义低头没有回答,于老师又接着说:“其实工作之余也可以学习,你想学不?老师在家里办了个课外学习班,要不到我那儿去听听课吧。”

金义刚要张嘴,于老师毫不客气一把拉起金义的手说:“走吧,不收费,老师瞅你是块儿好材料,好好学习一准儿能成器。用跟家里打声招呼不?”

“不用。”正好不想回家,金义半推半就地跟着于老师转头进了城,没过一会儿俩人就来到了城北小学校。于老师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其实就是在教师办公室旁边隔出的一个小单间。一进屋,只见不大的小屋被挤得满满的,有三个年轻人正围坐在屋中间的课桌旁,桌上放着一盏精美的台灯,见到金义进来,三个人都站了起来,于老师热情地向大家介绍:“这位是石金义,我的学生,如今在车站工作,是站长助理。”

金义还是第一次听到“站长助理”这词儿,赶忙解释到:“不是不是,不是助理,我就是个站长的跟班。”

大家好像都没理会金义说啥,忙着给金义让座,于老师从屋门边的铁炉子里拿出了一块儿烤红薯递过来说:“来,还没吃饭吧,趁热吃。”

金义接过红薯,不知所措地望着大家,感觉在座的三位都像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只有自己还像来听课的学生,大家异乎寻常地热情让石金义反而觉得像是专门为自己做的什么局。于老师瞅出金义的心思,乐呵着介绍说:“这些也都是我以前的学生,没事就愿意聚到我这儿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大伙过来我也就不寂寞了,凑一块儿堆儿还能多学点儿知识。”

金义把心放了下来,坐在桌前一边啃着红薯一边听大伙讲点啥。于老师有意把话题转到了火车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从火车的发明讲到火车在中国的遭遇,从火车带着全世界的繁荣讲到火车对滦州和唐山煤炭和钢铁发展的贡献,金义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是静静地听着,一个个从未听说过的新奇故事让金义一下子入了迷,不知不觉中一晃到了深夜,快到三更大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场。

金义回到家院门已经插上,他只好翻墙进院在牲口棚里猫了一个晚上。天一亮,山海就来到牲口棚,冲着金义说了句:“喜儿回娘家了,晚上进屋睡吧。”

(四)

六年的初小和高小毕业了,白玉簪和同学们都到了选择要不要报考中学的时候。滦县城里有两所中学,一所是天主教会出资举办的明德中学,一个是县政府设立的县立第一中学。两个学校都是自费,明德中学校舍漂亮、设施齐备,但收取的学费不菲,有钱人家以孩子能上用英语教学的明德中学为荣,富家子弟入学后出手阔绰,比着花钱;县立一中虽然不如明德,但也是冀东地区名列前茅的公立中学,县一中虽然学费也不低,但是为了鼓励学生学习,学校提供了较充足的奖学金和助学金,无论贫富,只要学习成绩优异,一等奖学金有八块钱,足够大半年的学习所用。没的选择也没必要和家长商量,白玉簪和几个贫苦家的女同学就一起报了县一中。一中招生老师一看白玉簪的小学成绩册,当场表示可以预录取。玉簪一路小跑着回到家,兴奋地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妈妈。荣儿没有像玉簪想像的那样高兴,而是放下手里的活,轻轻地叹了口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丫儿啊,你咋儿不和妈先商量商量呢?”

玉簪有些错愕地说:“这还用商量个啥?上县中我一准儿给你拿个一等奖学金,不花咱家一分钱。”

“唉。”荣儿叹出口气拉过女儿的手摸搓着说:“丫儿呀,妈知道你脑瓜儿灵爱学习,从没让妈操过心,可是,上中学凭妈这洗洗涮涮咋儿能供得起呀。眼末前儿可能不花钱,可以后呢?上完中学咋儿着?依着你的性子还要上大学,妈不是不想供你,你是个女孩子,有钱人家的闺女不愁吃不愁喝,可妈得想着你以后咋儿办,妈也不能养你一辈子呀。”

玉簪一把甩开妈的手:“妈你放心,以后我养你。”

“是啊。”荣儿又拉过玉簪的手:“你是妈的心头肉,你不养活妈谁养活妈呀,可你靠啥养?中学又得上四五年,你眼瞅就十五了,别人家的闺女十五早嫁人了。”

玉簪一听急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妈,我谁也不嫁,一辈子就陪着你。”

“傻孩子。”荣儿用袖子给玉簪抹去眼泪,自己的眼泪也禁不住盈出眼眶,“妈也离不开你,妈命苦,连累你跟妈一起受苦,咱命苦身子不苦,再苦的日子咱也要好好过。甭管嫁不嫁人,要养妈你得先养活自个呀。妈头前儿也打听过了,咱滦县简师挺不错的,上学和吃住全免费,学三年毕了业就能教书,听说当老师一个月能挣好几块呢。”

玉簪早就知道,简易师范是培训小学老师的学校,只有家里等米下锅的穷苦家才让孩子去报考。可是进入简师,就预示着自己所有的远大理想要全部破灭,她委屈地扑到妈妈怀里伤心地大哭起来。知女莫若母,荣儿懂得女儿的心事,但生活的艰辛让她只能做出这个无奈的选择。她用手轻轻梳理着女儿微微泛黄的头发,安慰着说:“丫儿啊,老语儿说得好,瓜无滚圆,人无十全。老天不公,让咱娘儿俩受苦受穷,但咱穷有穷的志气,咱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地拱着抗出个好命来。等你简师毕业有了工作,妈这颗悬着的心也就能放放了。妈早都想好啦,等过后咱再找个老实厚道的倒插门儿女婿,给妈生一大堆儿大胖孙子,妈给你们当老妈子,给你们好好带着,赶过后带出几个大学生状元来,咱娘儿俩也跟着扬眉吐气,享受上个富贵命。”

妈的一番话把玉簪逗乐了,玉簪眼里带着泪花撒娇着说:“妈,你以为是下小猪呀,还一窝窝地生大胖孙子,回头给你生一个让你逗着玩就中啦。”

“没羞没臊。”荣儿用手刮着女儿的鼻子说:“半大姑娘还没出阁呢,就生啊生的,让外人听见还不臊死?”

玉簪顺利被简师录取。开学前的一个多月里,玉簪猫在家里默默地陪着妈妈做裁缝活,不愿意见同学们。临开学前两天,院外忽然传来了“白玉簪,白玉簪”的呼喊声,从声音听出,是石金信。妈出门送活去了,玉簪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出屋打开了院门。一见到玉簪,金信急匆匆地说:“咋儿一直见不到你呀?你干啥呢?”

玉簪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来干啥?”

“我考上明德了,你考哪儿啦?”金信有些兴奋地说。

“简师。”玉簪的答复让金信一下子没了词儿,尴尬地吧嗒了一下嘴,玉簪看出金信突变的脸色,有些反感地说:“你还有事吗?我妈不在家,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金信赶紧伸手挡住说:“那啥,我妈让你妈给做件衣裳。”

“给谁?”

“给我。”金信赶忙递上了卷儿藏蓝色的布料,“要直领的那种,学生装。”

“嗯。”玉簪接过布料又要关门,金信挡在门口:“不给我量量身子?”

“不用。”玉簪死死顶住门。

“我,我长个了。”金信有些紧张地挺起胸,玉簪抬头瞅了一眼,继续回了一句:“不用。”看着金信还没有走的意思,玉簪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有啥事儿,快说。”

“我,我,”金信脸腾得红了,从衣兜掏出了个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递了出来,“我写了首诗,给你的。”

玉簪犹豫着接过纸片:“啥意思?”

金信没有回答,转身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玉簪插好院门,打开纸片,上面是石金信用蜘蛛爬似的毛笔字写的首诗:

同窗六载共甘苦

学业有成已相识

情似滦水流不断

意如研山顶上石

我愿此生长相守

爱意深藏日久迟

玉洁天成应无暇

簪花相伴永相知

玉簪瞅着这首前言不搭后语的藏头打油诗,实在哭笑不得,但还是连忙塞进袖筒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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