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开始,蓝白间始终有数片黯色飘染,阵阵轻抚面庞的凉风中一直藏夹着淡淡地沁爽,这秋日间的寒凉里多少还是带上了几分冷润。
“月中方才来上一次,只怕顾叔叔会不惜余力挽留先生!”
薛君贤却似早有打算,笑道:“所以今天我们只取三壶涟泉甘水,留宿就不作打算了,你一会在涟泉边上留下半纸书信便是,想来村里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一趟!”
林笙又是问道:“那可还需做上其余策备?”
薛君贤稍稍吟思:“早些年我曾寻隙去过一趟,本是无主,怎料有一猿一狐分占了去,它们又各自领率数只同族,个个狡智慧觉,都不是什么蠢笨之物,准备一番确有必要!”
“猿喜蜜,狐喜艳,是否要备上一些浆蜜和花药?又或者酿上一些香肉?而依先生所言,或许还通晓几分人性,那么易物会否可行?”林笙询道。
薛君贤眉间褶子微微凝合:“行千里,见万事,同异思判出乎心,真知践作得于行,书上的东西不可尽信!况且人性本就难定,猿狐之类更非同我,纵是启赋智灵,你也需留点心眼!”
接着道:“不过你所言亦有几分道理,现下确可筹制上一些药料,稍后你从涟泉附近采下半两脂香,三枚一线,两株醉芷,一截辛根,再加上……”
话语一停,薛君贤停下脚步,苍颜挂上了一抹笑容。
只见数丈外有两处耸突的岩丘分立左右,各有一道泉流从半腰部蜿蜒淌流而下,势呈旋状,沿沿而合,两者聚汇成丈许的一汪泉池。
半丈深处砾石分粒可数,一页荷叶覆占约三分之一,中心处小小荷尖方露,在薄散的一层水雾下显得娇嫩色鲜。
泉边花丛簇簇,各色交间辉映,十数艳蝶起舞采悬其间,偶有落矗荷尖之上,展翅微抖,簌落下零散的少许点色。
凝视稍许,薛君贤继续迈动脚步,比之先前要快上不少。
临得近些,视野变得阔广不少,空气中渐有几分郁浓而清净的香气,闻起来让人感觉十分舒悦。
跟随在后的林笙似乎被吸引了心神,一时间没能注意到脚下的石块,本就有些摇晃的身子一下子斜跌向地面,群蝶顿散。
“先生…”林笙揉着脚踝,难掩疼色。
幸得他有调整身向,笈箱里的东西并没有倾洒出来。
薛君贤点敲地面,道:“你身子本就羸弱乏虚,路上的确是急了些,现下左右无事,暂且还是歇上一歇吧,顺便梳理一下你的身子。”
边上有一个明显修整过的树桩,薛君贤就着坐下,林笙赶忙收起油纸伞缓缓起身。
应是脚踝疼痛难忍,身体堪堪站起又左右晃摆起来,坚持一会脚下仍是难持,最后终是不济,踉跄着再次倒向矮丛。
未料矮丛后竟是立矗着一块青藤爬绕的石头,低长半头以致察觉不得,吓得他急忙一边探手撑持,一边用油纸伞辅助撑立。
仓促中的应对可说是迅敏,但结果仍是未能撑稳,又或者是像薛君贤所言那般身弱乏虚无力维坚,最后还是朝着石头上栽倾下去。
这般倒势,怕是免不了身伤。
“抓住!”
好在下一刻随着薛君贤的喝喊,拐杖已经递到跟前,他急忙伸手握接,虽然片刻便无力接继,但身体偏度足够,已可避开绝多磕碰。
至于弄得一身脏污,那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一汪泉池释水向外,地上又满是植生的藤蔓,似他这般意外扑摔下去,这般结果算得上极好。
身上的青印褐记倒是没有什么,略显湿散的乱发只需稍加梳洗就好,只是随着他不意间的拭甩,边上临挨的一本旧书却难免沾了几分光。
这一次他没能挽避,笈箱里有不少东西都倒倾在外,那本旧书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就是些瓶瓶罐罐的脆物,抵不住碰撞,破碎后散洒出来的各色药粉已然遭到泉水的融侵,好几处地方各色交汇,看着不免有些狼藉。
薛君贤倒是没有呵责,只是缓声道:“好生收拾一下,切不可让这些药散影响到了涟泉,林子里有不少宽叶,足以暂做盛器,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好好处理手上的擦伤,免得生出什么意外,坏了这一口涟泉!”
林笙点头应是。
他方才的探手撑持到底是急中应策,藤蔓下虽看不到裸露出来的细小岩凸,滑擦依旧还是在手侧留下一片红痕。
看着是没有划破表皮,可难保不会有一两道的意外。
薛君贤的目光已经是回到涟泉上,尽可一览全景,他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先前有着矮木的阻挡,这才没能察觉到藏掩在后的石头,现在一经细看,他就发现还有两块矗立在另外两个位置上,三者共观,恰好围合涟泉。
地上的藤蔓更是杂生无章,他不由挑戳了几下,道:“好好的一处惬意泉景改了个不伦不类!”
林笙望着涟泉,外围多出来的石头部分的确在无形中破坏了整体性的圆融感,那些藤蔓更显得涟泉像是一口荒泉。
他想都没想,说道:“当初筑建涟泉的时候您就提议过不需要其他衬饰物,以免浊了涟泉,顾叔叔不喜附庸风雅,他要是做这种事,事前肯定会与您商量!”
薛君贤微微颔首:“说的倒也不错。”
“先生您也知道,这片山林还未完成升境,涟泉受浊只是早晚的事!”林笙说的很是平静。
薛君贤看向林笙,似存思判。
林笙神色不变,目光澄澈,不见有半点变闪。
薛君贤收回目光,淡声道:“仿建倒是不难,可再花数年时间候等实属不智!”
林笙回道:“先生是想说时不待我?”
声音听着有些淡漠,薛君贤眼神幽深。
适时有风徐至拂沁,涟泉洁面漾卷微波,几分冷润微凉。
亦有异响同伴而至,林间丛木振抖簌动,莫感惊寒似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