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永兴六年。
皇帝陛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永昌侯也随侍身侧,京都大小事物皆由皇太后与监察司代管。
这一日,曲江河畔的神秘无牌匾的府邸突然失火,一群神秘人冲进别院,趁着火势烧杀抢掠,犯下震惊整座京都的滔天血案。
两日后,凄清的夜晚,京都城外深暗的树林里,一个绝艳而面色苍白的白袍女子正驾马前行,在她怀里有个镂空的木箱子,里面躺着个睡着的婴儿。
不过多时,几十个浑身充满了杀气的黑衣人并作两股,其中一股是为弓箭手,另外一股手持锋利武器,所有人驾着快马追了上去。
嗖嗖嗖嗖……无数道破空声响起,几个弓箭手出手了!
白袍女子耳边生风,一手攥紧箱子,一手持鞭拉绳,马儿极速侧身,十分灵活的躲过了利箭,继续向前。
前方出现两条长路。
女子本就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担忧,一咬牙朝左边奔去,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又是嗖嗖几声,这一次,女子便没那么幸运了。
一支利箭穿透马蹄,马儿尖叫嘶吼着倒地,白袍女子及时蹬脚,纵身跳下马背,身轻如燕,运以轻功快跑。
手持利器那一队为首的二人互看一眼,迅速快马加鞭,并作手势,几十支利箭铺天盖地而去。
白袍女子惊呼一声,舞动长鞭,绞起一阵风沙,虽险险躲过,可手臂仍是被划了个伤口,她闷哼一声,继续向前。
白袍女子此时虽无快马,但身形实在灵活,后面的人与她保持了三丈距离,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
渐渐的,他们进入一片竹林山道,白袍女子敏锐的查看四周,面色大惧,她率先察觉到地面有微微震颤,并非来自后面,而是前方黑暗中或有更恐怖的存在。
白袍女子看了眼怀里的婴儿,思绪有些混乱,她决定冲进竹林里,但,黑暗似乎不给她这个机会。
嗤!
幽幽暗暗的光泽忽闪,精准落在白袍女子身前,是一把长枪,断了她的路,但凡她多移一点,那么那修长的腿就只能被刺穿。
后方的人看见那杆长枪,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趁势将白袍女子围了起来,然后,黑夜里,所有人听见了一道道马儿的惊吼,还有那碰撞的盔甲声。
白袍女子面如死灰,看着前方疾步行来的一对骑兵还有那中间的轿辇。
先前追逐她的人全部后退,给骑兵与轿辇让路,并个个恭敬的下马行礼。
轿辇停下,两个士兵拉开帘子,里面走出一个身量修长,样貌俊美的青年。
白袍女子看到那青年眼神闪躲,表情复杂,脸上多了丝红晕。
青年面无表情的道:“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白袍女子道:“不是我。”
“那火烧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就算是避难,又为何无故消失两日?”
白袍女子淡淡道:“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去哪儿?”
白袍女子道:“我要带着他远离京都。”
青年道:“凭你的本事没多少地方是去不了的,但…何必带着个孩子,把他留下吧。”
白袍女子摇摇头:“他毕竟是我的儿子,自然是要一起走的。”
青年有些不满:“难道就不是我的吗?你是个杀手,如何能教好他?为何要让我们父子想离?”
白袍女子有些羞恼:“留下来当庶子吗?留下来让我给你做妾吗?”
“柳眉,别不知好歹!”青年怒道。
白袍女子缓和语气:“我知道是我欠你,对不住,你怎么怨我都行,可这个孩子我必须带走。”
这个女子,让他非常头疼,可当看向她怀里孩子的时候,青年眼中多了丝怜悯,道:“那你打算带他去哪儿?这么小,难道要跟着你流浪江湖吗?”
白袍女子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青年犹豫了一下,道:“你坏了规矩,那里的人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这里有个地方,你或可考虑一下,暂避风头。”
白袍女子神色微动:“什么地方?”
青年退到轿子里,道:“你进来,我与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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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郡在唐国的西面,虽然离京都尚远,但一点儿也不贫瘠,水域宽广,资源丰厚,且一路向西三千里,便可抵达强盛繁荣的离阳皇朝边境。
二十年前,皇帝陛下继位没多久,头次微服私访,遭遇刺杀,据说顺着河流逃亡到这里,见民风淳朴很是喜爱,于是开恩免除这里一半税收,日子过得更好了。
不少达官贵人在此建造庭院,其中以陈留王、城南清风巷那魏家老太太最是有名。
陈留王乃先皇兄长之子,当今皇帝陛下表兄,虽无实权,但待人宽厚,深受百姓爱戴;而那魏家老太太,乃京都永昌侯之母,在这里养老多年,年轻时在宫中当过女史,风光无比。
这一天,气色明朗。
城外十里乱葬岗上,年仅十五岁,眉目如画的俊美少年带着面巾和手套,在一具刚死不久的男尸面前一阵捣鼓翻看,将所有病症记在书上,然后扔掉手套,拧开水壶清洗手,满意的把书放好,走下乱葬岗。
山脚下大路边,一匹马安静的躺在那儿,沈权过去解开绳子,驾着马飞奔向城里。
熟练的走进清风巷,来到一处大宅子的后院敲门,里面探出来一个小丫头,见是少年,恭敬的道:“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少年道:“嗯,把我的马拴好,祖母醒了没?”
小丫鬟笑道:“老夫人早醒了,在院子里看书呢。”
少年低声道:“那她没说什么吧?”
丫鬟捂嘴笑道:“少爷不必担心,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刚刚还让膳房给少爷做你最爱吃的呢。”
少年松了口气,丫鬟又道:“少爷,鹤先生在等着你呢,快去吧。”
少年点点头,把缰绳交给丫鬟,神色飞扬的去到自己院子。
少年名叫沈权,字灼华。
这个名字,是他远在京城素未谋面的爹,在他启蒙那年差人送来的,而那送信之人,就是此刻躺在他院子里草坪上的高大汉子,看起来邋里邋遢,睡觉带着几分猥琐,但沈权却不敢轻视他。
这家伙,自称是他爹的好友,名叫鹤马牵,是个用毒高手,按照沈权的理解,就是鹤顶红马钱子牵机药的总和,的确是够毒。
沈权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水倒在他的脸上,鹤马牵挠了挠脸,突然清醒过来,眼见是沈权,不禁怒骂道:“小混蛋,给你脸了是吧!”
沈权笑呵呵的拿出书本,在他面前摇晃道:“可不有脸吗?今天的二十八具尸体,我已经全部记下来了。”
鹤马牵翻开书本嗤笑道:“嗯,勉勉强强吧”
沈权啧啧道:“你就不能多夸夸我吗?我现在的用毒手段连我自己都佩服。”
鹤马牵“呸”了一声:“你佩服有个屁用,先赢过老子再说吧。”
沈权翻了个白眼,直接躺下,道:“我听丫鬟说你在等我,是有事吗?”
鹤马牵犹豫了一下,沈权怒道:“快说啊!”
鹤马牵道:“小子,恐怕…我不能跟着你一起去远游了。”
沈权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是因为南唐跟北齐的战事吗?”
鹤马牵点点头,沈权突然起来,道:“不是说已经讲和了吗?”
鹤马牵道:“突生变故,陛下决定御驾亲征。”
沈权抓住他的手腕,道:“连陛下都要去,是不是很危险?”
鹤马牵拍了拍他的手背,看着天上,道:“只要是战争,就会有危险,你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今天就走。”
沈权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家伙在这里教了他十年,虽然两人嘴上骂骂咧咧,但在这里,除了老夫人,他就是最亲的了。
沈权是以永昌侯私生子的名义入住这别院的,他的母亲据说在送他来到这里后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鹤马牵忽然给了他一拳,没好气道:“大好男儿别这副姿态,看着真是不顺眼。”
沈权忽然道:“要不我跟着你去?”
鹤马牵怒道:“去个屁呀!就你这小身板,给人当枪使都没人要吧,别给我当累赘,去做你自己的事。”
沈权懒懒的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在这里呆了十几年,去过的地方倒是不少,可都不远,要么炼毒,要么练武,要么跟尸体打交道。”
鹤马牵扔给他一封信,沈权拆开看了后面色古怪,信上大致意思是说让沈权回到京都候府,可到底去干什么,是一点儿没提。
沈权皱着眉头道:“不去。”
他对那一直活在传闻中的永昌侯府没啥感觉,从来没见过面,一下子叫他去,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鹤马牵道:“去吧,早晚都要见面。”
沈权道:“不太想。”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道:“少爷,鹤先生,老夫人说该用膳了。”
鹤马牵笑道:“走吧!”
沈权挠了挠头,走向膳房。
老夫人年过半百,精神极好,面貌慈祥,端坐在那里看着沈权师徒俩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