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小厮李宝站在了两位女主身前。
赵芸茹对李宝问道:“大郎这几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他头疼可已好了?”
李宝再度叉手唱喏道:“回如夫人,大郎的头疼该是早就好了。不过记忆好像还没恢复,时不时就问我些话。这几天他上午多去东市闲逛,下午多去西市闲逛,因大郎使某去买书,某没一直跟着,不知今日大郎做了什么。”
“买书?”李雪琪冷笑一声,道:“我阿兄居然还能看的进书?莫不是那本《潘玉儿秽乱南国》?”
那本大郎早就看完了……李宝心中嘟囔着,可好歹听得出自家大姐语气不善,他赔笑道:“大郎使某买一本《大业律》已买到了,可另一本‘陛下登基后诏书汇编’着实难寻,某在各家书肆转了好久,今日才买到一本相仿佛的。”
随处闲逛、看看杂书,不过如此……
赵芸茹在一旁听了心中又是了然又是难掩的失望,她对李宝道:“大郎要做什么便由他去做便是,可你记得,万万不可再让他惹出是非来。”
李宝闻言下意识便转了转眼睛,李雪琪立刻警觉,追问道:“我阿兄到底做了什么?”
李宝挠了挠头,眼见李雪琪柳眉倒竖他不敢再隐瞒,连忙道:“大郎他两日前带我去了一趟赵宅……”
“赵宅?哪个赵宅?赵行本家?”李雪琪追问着,连赵芸茹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她也急急问道:“两日前的事你为何今日才说?不是让你事无大小都要告知于我么!?”
李宝吓了一大跳,一边点头一边苦着脸道:“如夫人、大姐,这怪不得某啊!大郎他不准某说,说如果某把事情说出去了,他就要打断某的第三……第三……打断某的腿!”
赵芸茹没去理会李宝的结巴,抢前几步问道:“大郎去赵家做了什么?你现在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敢有半句隐瞒我也让人打断你的腿!”
眼见一大一小两位主家逼视着自己,李宝绷着快哭出来的表情道:“大郎就没让某跟着进去,只是让某在一刻钟后去唤几个卖吃食的摊贩在门口等他,某实不知他去赵宅做了什么啊!不过,不过大郎出门时那位赵家郎君是亲自送到门口的,还说‘那些牲畜大郎尽管放心,我必会照料妥当’。大郎就叉手对他行了一礼,还大声说‘如此某便放心了,区区几匹畜生却可为国家征战效力,李家得其所哉’……”
“我阿兄简直……胡闹!”李雪琪双手紧紧攥着襦裙的裙裾,气得跺了跺脚,双眸氤氲已有快要哭出来的架势。
“得其所哉”?这不是已表明自家不再索要那二十匹驴子了么?没了牲畜载驮,数千里路,一行人要如何回到洛阳?
赵芸茹对李宝一番恐吓教育后让其退下,轻轻拍了拍李雪琪的肩膀,对她道:“大姐不必如此,原本……那些牲畜也是要不回来的。随大郎如何说吧。”
李雪琪恨恨的跺了跺脚,嘟囔着:“原以为他失忆之后有所改观,却不想……我阿兄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说罢,她捧起羃?帽便离开了,只留下赵芸茹尴尬的站在原地,许久后长长一声叹息。
李雪琪这般说话自然也有对她的不满,赵芸茹感觉得出。本来此次行商要她随行便不止是随行,除了借用赵家人脉便利生意外,就是希望能以辈分压住李昭。可她赵芸茹到底不过是个妾室,娘家本就不算显赫,此时又陷李家于如此境地……即便她对自家这位大郎有再多怨言,她又能以何身份去管教李昭呢?
夜幕将临,赵芸茹带着沉重的心情将自己关入客栈屋子里,屋中摇曳的灯火将她窈窕的身影映在了窗纸上,那影子却一动不动;李雪琪则扑倒在自己的小床上低声啜泣着,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两只小腿没有形象的凭空踢动,发泄着自己无能为力的委屈;至于厢房里,耿护院正倒吸着凉气,吩咐着小厮李宝给自己后背一道棍伤擦着药膏,看着那件自家婆娘为自己做的衣衫暗自心疼……
而在华灯初上,距离“鸣街鼓”响还有半个时辰时,李昭则满脸微笑施施然从郡守府衙的侧门走了出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叉手恭送,同时小声道:“天色暗淡,李郎君行路还请小心。”
李昭抖了抖袖子,随后轻轻攥住那管家的手臂,五枚铜钱神运鬼输般坠入了那管家袖中。他一脸诚恳道:“有劳管家相送,今日与府君相谈甚欢,但无奈天色渐暗,只得明日再来叨扰。”
管家摸着钱背自是知晓这是质地更优的“肉好”,脸上笑容更甚,虽然他还是摸不清楚这位李郎君的底细,不知他为何主动求见要求捐献战马,又为何要求在前厅等了近两个时辰才敢去见太守,但这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善意。
他对李昭道:“李郎君请先回客栈安歇,数匹西域上等战马奉捐于朝廷这可不是小事,府君明日便将使兵曹去赵宅点验,其后自会为李郎君撰文书信,同时某也会提醒府君行文于东都,为李家旌表门闾。”
“草民为国出力,报效皇恩乃是本分,拳拳赤子之心耳,不敢求报偿。只是……高堂年迈,总是希望能够光耀门楣……”李昭表现的依旧谦卑,但多少透露了些商人的市侩。
管家陪笑道:“晓得晓得,洛阳李家高风亮节,某家钦佩不已,此事若成必定会传扬四方啊。”
“此事必成!劳管家向兵曹告知,那几匹战马某家早已送入赵宅,前日登门他又亲口说必无意外,街坊四邻都有眼见耳闻,一问遍知。”
“哈哈,如此最好,不过李郎君,最好今夜就向家中确认共有几匹战马,免得明日有所差池。某在此提前恭贺李郎君了!”
“不敢不敢,某回去便点验账簿对个清楚,必令此事万无一失。如此,那便有劳管家啦。明日再会……”语罢,李昭散了叉手礼,潇洒转身走出了侧门巷子。出巷口时他不着痕迹地瞥了远处一眼,心中淡然思索着:自己在前厅硬生生拖了两个时辰才去见崔弘升,赵行本他还忍得住?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就能再见到他。谈判是需要聚势的……
巷子口稍远处,两个黑影目送着李昭远去,低声商议起来。
“出来了!要不要跟上?”
“这个时辰县衙早已下值,他必是回客栈去,跟着作甚。”
“那怎么办?他今日使人拦住我等,居然没去县衙而来了郡衙?他想做什么?”
“随他做什么,太守日理万机,还会理会他这等小事?再说,咱家和他李家谁在这涿郡更有威望一眼便知,他就算哭出花来,谁又会助他?”
“可太守毕竟见了他,还留他这么久,某算了算快两个半时辰。唉,阿郎吩咐某等的事到底是弄砸了……”
“谁说弄砸了?阿郎说的清楚,务必拦下他不准他去‘县衙’,可今日他来的这是郡衙。”
“那……今夜回去如何向阿郎交代?”
“便说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