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子……哎!”阿碧叫不住楠枝,只好拉着马赶上去。
城墙下,一个卖炭的老翁想引着马车逃离这里,被两名军士拦住。
“老头!市中的炭都被征用了!你想逃跑不成?”一名军士呵斥道。
“大人!大人!”老翁跪地求饶,说道:“我不敢忤逆大人的意思,只是……”
“……只是这些炭都已经被听雨阁买下了!”楠枝大喊一声,打断了老翁和军士们的争执。
楠枝跑得气喘吁吁,心想着总算是找到一家还没有被军士夺走的炭车,难得的猎物,绝对不能松口!
“黄毛丫头!你是什么人?”军士转过身,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怒气冲冲地问道。
“各位军爷,”楠枝行了一个礼,取出钱袋,顺手丢到老翁的面前,说道:“小女子是听雨阁的枝子,我家主人叫我来买炭而已。”
“大胆!你家主人算什么东西?你可知领军的乃是张方大将,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人,难道还想螳臂当车不成?”
张方!楠枝心中一惊,一年前就是他烧死了我爹,他是我的仇人之一!
“怎么回事!”这时领队军官赶来,吼着:“这车炭怎么还没有运走?”
楠枝稍作镇定,先拜了军官,说道:“小女子拜见大人,这车炭已经被我们听雨阁买下了,还望大人不要征用哪……”
“少啰嗦!拉走!”军官毫不理会,直接命令两名军士动手。
“不可!”楠枝一步上前,挡在中间。
“丫头岂是想找死?”军士的手按在刀柄上,威吓道。
阿碧倒是吓得心惊胆颤,拉着楠枝的袖子说:“算了……算了……”
“大人,”楠枝沉默片刻,脸上却露出了微笑,说道:“我看那军中好像有不少显贵豪族之士,路上风尘仆仆,难得到了长安,一定想去消遣消遣。并非小女子妄自菲薄,咱们的听雨阁闻名雍州,不少大人也会去的吧?虽然听雨阁里都是些贱命女子,不值得疼惜,不过要是莅临寒馆的大人们受寒挨冻了,想必各位也不想这样吧?”
这话实则弥天大谎,听雨阁落雪而闭馆,哪里还会接待客人呢。楠枝故作镇定,听起来倒是真假难辨。
领队的军官思索片刻,也笑出声来:“好一个小娘子,倒是巧舌如簧……罢了,这车炭就给你们了,不过别忘记这炭是张将军赏你们的!”说罢,挥手让军士退去。
见军士们离去,阿碧抱住楠枝:“枝子!你也太吓人了!我们刚才差点被他们砍了!”
“嘿嘿,阿碧姐别慌张……”楠枝安慰说道:“他们砍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倒是快点把炭带回去吧。”
老翁这时捡起地上的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挤着四五十钱,一脸失望,又转变为无可奈何。
阿碧心有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啊,我们也就这么点钱了……”
“罢了,罢了,总比被那些当兵的征用去要好……我还得谢谢姑娘们刚才冒险帮我保住了这些炭,你们实则对我有恩哪!”老翁强颜欢笑道。
老翁的炭自有一头牛来拉,看来马车是用不着了。
远处的大军这时也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队身披铁甲,骑着大马的骑士,他们簇拥着一名将军,果然是张方。
阿碧想起之前林中的尸骨,对这张方可是退避三舍,掉头躲在车后,不敢出来。
张方的后头跟着他的副将们,身边的马队扯着“张”字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在后面是手持长戈的步军,远处看来有三纵队,其实是两纵队,中间保护着另外一队人,紧随其后的则是射手和其他散兵,一些斥候散落在队伍两旁,剩下的士兵拖在后头,延绵数里不绝。
张方大军旌旗蔽日,实为壮观,西市中的众人无不心生敬畏,自动退让到一边。
楠枝更关心的是大军中保护的一队人究竟是何人?等到队伍靠近,楠枝爬上马车,往队伍中张望。只见中间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披坚执锐的武士,而他们的旗帜竟是禁军的大旗!目光往后移动,六匹黑色骏马牵引着一辆赤漆朱车,带着皇家旗帜,缓缓前行。
楠枝大吃一惊,蹲坐在马车上。不可能!这是皇帝的御车,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站立起来探头寻找,果然,晋帝司马衷就坐在御车里!跟着他后面的,是满朝的文武百官,不过他们没有像皇帝那样得到应有的待遇,有些人只能赤足走在冰冷的路面上,有些人不断跳跃着想要驱寒取暖,许多人衣衫褴褛,和他们的身份地位毫不相称。
楠枝震惊地望着这支队伍,却看到司马衷转过头来,望见自己。这名命运多舛的君主,脸上挂着淡淡的眼泪,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样失落无比。
司马衷是自己的伯伯,可不能让他现在就认出自己来!楠枝心中慌乱。
现在司马衷虽然贵为皇帝,然而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看样子张方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是现在身份暴露,张方那人杀了我的父亲,也一定会斩草除根!楠枝想着。
还好,司马衷又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或许觉得自己看错了,亦或者,他已经学会不要惹是生非。
张方的大军徐徐进城,没有任何皇帝驾临应有的礼仪。不过,谁关心这些呢?兵戈之威早已掩盖了皇帝的至高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