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正月二十五的晚上,洛阳,这座充满着欲望、权力、背叛、忠义的城市再一次燃起兵变的战火。
正当城中杀声震天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城南狂奔而出,一路驰往城外河间王和成都王联军的大营。
大营中,一名将军日夜寝食难安。此人名为张方,是河间王司马颙大将,本性暴戾,心狠手辣,又贪好美色。不过在洛阳的这些日子对他来说可真不是滋味。一来,洛阳城久攻不下,兵困马乏,又粮草将尽,在这寒冬之中,人人忍饥受冻,直教人怀念衣食无忧,美人相伴的时光二来,司马乂派遣雍州刺史带兵猛攻长安,主公司马颙连连告急,数次遣使令张方速速带兵回援。眼看损兵折将,徒劳无功,张方心想着大概是时候回去了,洛阳城这块硬骨头还是扔给成都王颖自己去啃吧。
这时军士来报:“将军!营外有使者来见!”
“谁遣的使者?”张方坐起身来。
“东海王的人。”
“哦?”张方甚是奇怪,心想:那司马越是我的敌人,不过洛阳城中应是长沙王司马乂主持,他有何事见我?将信将疑地喊道:“让他来见我!”
使者快步入帐,跪在地上递来一份信,说道:“我家主公有一份信,希望将军亲启……”
“哦?”张方命人接过信封,仍怕有诈,只让左右拆开,见并无异样,才取来阅读。
张方看信之后,虎躯大震,拍案而起:“命各营整装披甲!”
两侧偏将皆疑惑不解:“将军!早上你不是下令准备撤军了吗?怎么……”
“撤军?是要撤军……”张方一边让侍从为自己穿戴甲胄一边说,“那也等到攻下洛阳再走!今夜就是洛阳破城之日!”
“将军有何计谋?”
“洛阳固若金汤,我没有计谋,倒是现在东海王司马元超把那长沙王活捉了,现在又把洛阳双手奉上了!好哇!好哇!”张方指向一名校尉:“你立刻去通知司马章度大王,让他们立刻攻城!”接着不无得意地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当洛阳城外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在城楼的士兵已经接到了司马越的命令,打开城门,,这股潮水便奔涌进洛阳城,即刻席卷整座城市……
本来禁军的将军们发动的兵变眼看就要成功,司马乂已经被救出,宫城也大都被控制,就差抓捕司马越,在皇帝面前当面对质。没想到司马越竟在这时饮鸩止渴,不惜借敌之力铲除司马乂。
这下轮到司马乂作困兽犹斗了!
司马乂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声,还有拼杀声,惨叫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在他的身边围绕着忠于他的禁军军官们。司马乂又回首看见自己的女儿司马枝,女儿怔怔地凝视着自己,莹目之内一半充满着恐惧,另一半则是对自己的信赖。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引发出奇迹。
奇迹?谈何容易,司马乂知道自己已经快精疲力尽了,如同漫漫长夜之中将要熄灭的烛火,怕是难以盼到黎明的曙光。
司马乂沉思许久,最后仿佛下了毕生最大的决心,挤出一句话来:“我需要见楠将军……”
楠晏将军赶紧前来,司马乂回首遣退众人,只留楠晏将军还有女儿司马枝与自己一起。
“楠将军……”司马乂向楠晏作揖,道:“一年多前,我与齐王司马冏共驻于洛阳,不料齐王被野心所驱使,欲以谋逆之命诛杀我。当时我在洛阳并无立足的资本,仅以百余之兵起身反抗,本以为必然兵败身死,然而禁军各营纷纷响应与我,才使得我斩齐王、清君侧。但我听闻,当年禁军起初都作壁上观,是楠将军你第一个响应我,是否属实?”
“殿下多礼!”楠晏道,“确实如此。未迟二十岁那年就在禁军中谋职,自贾后乱政以来,诸王每每入京,无不争权夺利,禁军皆为奸佞小人互相杀伐的工具……独见殿下尊王攘奸,匡扶宗室,故当初斗胆与殿下共戮力!”
“好!我这两年来也素闻楠将军忠心仁厚!”司马乂突然向楠将军拜倒:“我司马士度今有一事求于楠将军!”
楠晏赶紧扶起司马乂,诚惶诚恐地说道:“殿下何事只管吩咐!无需多礼啊!末将消受不起!”
司马乂抬首道:“现在大敌压境,我司马士度绝非苟且偷生之人,我决意领兵杀去太极殿拜见皇上,以求清白!如我兵败身死,恐那些掌权权贼人斩草除根,吾家室多在常山旧地,他们暂时奈何不了,唯独吾女放心不下……还望楠将军收为养女,视若己出,让其隐姓埋名,聊此余生!”
楠晏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这要求对于他来说过于沉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去做这种僭越之事。楠晏不断地拒绝着:“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公主乃宗室之女,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介武夫,岂能扰乱纲常!……”
这时司马枝也抱紧父亲,嘤嘤抽泣。
司马乂搂着怀中的女儿,铮铮英雄亦有柔情,女儿的哭声震动着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然而长沙王坚持地说道:“昔日我兄楚王司马彦度名玮,年轻气盛,忠肝义胆,与我一样有匡扶皇室,攘除奸凶之心,却被贾后设计害死!这些年来,如许皇亲国戚、世家贵胄,生于显贵,死若草芥,不知几何!枝儿虽为宗室之女,恐怕亦朝不保夕……”
楠晏拜倒在地,说道:“殿下不必如此!未迟定护着公主,待殿下归来!”
“好……好……”司马乂喃喃着,渐渐放开女儿,他知道自己应有的使命,命左右取来一把佩剑带上,说道,“待本王在陛下面前揭发那些个乱臣贼子的嘴脸,请求陛下下诏举天下之兵共讨成都王等逆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