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住院那会儿凌寒本以为这将是异常凄凉的一周,然事实并非如此,她要忙着打点滴、夹缝中复习功课、被护士赶着去走廊散步……更重要的是,她这一住院,整个学院北街的邻居几乎是倾巢而出,每天都会有大于等于一波人前来探病,填补了何沐凤白天没法看护的空白。
凌寒一方面觉得挺惭愧的,自己倒霉催的也就算了,还给身边的人添了麻烦,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被长辈们放在心上照顾着的感觉很奇妙,学院北街带给她的不单单是一个家,还有一群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邻居们。
“小寒,汪姨熬粥的水平不行,而且估计你这两天早就吃厌了,我给你带了藕粉,饿得时候泡着吃,我问过医生,可以吃的,放心吧。”
凌寒特别喜欢听汪姨说话,声音好听又温柔,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她露了个灿烂的笑说:“谢谢汪姨。”
医院的伙食不敢指望,何况术后前两天她除了流食也没法吃别的东西,这两天也就大前天王奶奶熬的小米粥让她有进食的欲望,连喝了两小碗。凌寒盼星星盼月亮能吃点带味道的东西,她光盯着藕粉的包装袋都觉得下一秒口水就要留下来了,太不矜持了,都是不争气的阑尾惹的祸。
汪姨瞥了眼病床上七零八落的考卷和笔记本,笑着说:“生病了还这么用功呢?趁这两天能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吧,等出院了还不够你学的啊。”
凌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没有,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看看。”
汪姨笑说:“真羡慕你啊,闲着就用学习打发时间,我上学那会儿要是有你这股劲,早考上大学了。”
“我还羡慕您画得一手好画,拍得一手好照片呢!”凌寒真诚地说。作为一个动手能力差艺术修养又欠缺的手残党,凌寒对作品能拿到国外参展的汪姨是真心佩服,想想自己那把惊世憾俗的残疾椅子,都是一双手十个手指头,她妈也没把她生得比别人缺点什么,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想到在尤溪家好好收藏着的奇葩作品,凌寒没来由地一阵脸红,怪自己没事干召唤黑历史记忆自虐,她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汪姨你带相机了吗?给我欣赏欣赏最新作品呗。”
汪姨的职业是自由摄影师,平时相相机不离身,听凌寒这么一说便从背包里取出相机,开完机递给凌寒,“这台相机不是工作用的,里面都是我平时拍着玩的。”
如汪姨所说,相机里的照片没什么主题,感觉就是生活中看到的一些点点滴滴,里面有拖着鼻涕泡对镜头比的小馒头、傲娇的只给了个侧脸的大宝、清晨迎着朝霞去上学的学生背影,还有好多好多凌寒叫不出名字的花,凌寒对摄影的兴趣远不如尤溪,也没什么研究,但是这一张张照片翻下来,她觉得单纯从视觉的体验上来说看着非常舒服,镜头里都是美好的生命,相片是死的,但是相片背后的那些人事物却都是如此生动鲜活,充满着生机。
照片快翻完的时候病房里迎来了今天的第二波客人陈老太。不知道是不是凌寒的错觉,看到陈老太就紧张的好像不止她一个人,方才还悠闲地陪凌寒欣赏照片的汪姨在陈老太来了之后,打完招呼简单寒暄两句便和凌寒匆匆告辞了,只剩凌寒和陈老太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比刚刚尴尬不少。
“这个汪敏,快四十了也不嫁人,挑挑拣拣半辈子最后连被人挑的资格都没有,以后老了有得苦了。”
陈老太开口第一句话,凌寒便确信自己方才的判断是正确的,汪姨绝对是被她吓跑的。
“我后天就出院了,阿婆您今天其实不用特地跑一趟。”
陈老太也没理她,从环保袋里拎出了个保温桶搁到小桌上,又在桌上掰了只香蕉麻利地剥完皮递给凌寒,这才说:“水果堆得不少,也不知道是用来看还是用来吃的……等等,这梨是谁买的,谁住院了送梨吃啊?不吉利!”
凌寒咬了口香蕉,含糊不清地问:“梨多好吃啊,怎么就不吉利了?”
“又是生离又是分离的。”陈老太说。
“这也行!”孤陋寡闻的凌寒禁不住感叹道,“那不切开来直接吃一整颗梨是不是就没关系了?”
“吃什么吃,梨是凉性水果你最近都不能吃,我就说谁买的这玩意儿谁脑子有坑吧!”
这两天探病的人多,小桌上的水果都没地方堆了,不过凌寒依稀记得这袋梨和刚吃的香蕉貌似都是尤溪送笔记时一道送来的,凌寒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尤小溪同学,这回可不是我说的你脑子有坑哦!
“我煮了烂糊面,搁保温桶里一时也不会冷掉,等你妈过来了不用打医院的饭了。”陈老太说。
“谢谢阿婆。”这两天凌寒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谢谢了,谢谢这个给带饭,谢谢那个给解闷,谢谢护士不用扎两针才见到回血,恨不能拿个喇叭单曲循环感恩的心。
陈老太继续说:“我家老头子也要来,磨叽了老半天只会耽误事儿我就自己来了……”
别看陈老太说得轻描淡写,凌寒已经可以脑补出她的狮子吼了,学院北街23号多少个清晨是在陈老太对老伴不耐烦的吼声中开启的,思及此,凌寒在心里默默为韩爷爷掬了把同情的泪。
“湘湘也说要来看你,我不准她来,跟我怄气呢……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不小心被传染了个感冒之类多麻烦,像我们一把年纪皮糙肉厚的倒是无所谓,她是马上要高考的人了,总归是要注意点的,小寒你说对伐?”
凌寒点头说:“是的,湘湘每天给我发短信来着,我都跟她说了,我马上就出院了,过两天在学校里就能见到了。”
“我们湘湘啊,就是重情义,对朋友那叫没话说。”陈老太一脸欣慰。